苏栀年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顾君弦一股脑扯过去。
吻铺天盖地地盖过来。
“年年……故意的,嗯?”
男人声音嘶哑,不觉间已染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情绪,似是隐忍许久。
苏栀年低叹出声。
男人轻哂,苏栀年顿时心如死灰。
*
六点半,苏栀年就醒了。
这是苏栀年的生物钟,也是很多年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五点钟起床要去帮村子里采茶,后来六点多要到校,这好像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身旁的男人还在沉睡。
苏栀年呆呆地望着身侧的男人,觉得有一阵恍惚。
身侧男人剑眉星目,被笼在一池黑影里,看不真切。
四年前和自己总是有着一段距离的男人,如今就这么搂着她。
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这两天就像电视连续剧一般,发生了这四年以来最为奇怪的事情。
先是莫名其妙和顾君弦再次重逢,然后签字成为了他口中的“等价劳动替换方”。
倒是个好听又文艺的名字。苏栀年自嘲地想着。
顾君弦好像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从脸上看得出一丝柔和。
他对她,要么理智冷静,要么淡漠疏离。只有在床上时,才会热情似火。
自己,只是他解决的一个工具罢了。
苏栀年内心苦涩不已,生活的重担又让她不得不抬头前进。无可奈何的承受积压在她的泪腺。
苏栀年害怕自己下一秒失声哭出来,悄悄挣脱了顾君弦环着她的臂膀,悄悄下床。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三十五。
合同里要求她每日七点前给顾君弦准备好早餐,应该来得及的。
苏栀年垂着眼皮,迷迷糊糊,只觉得腰酸,腿脚也有些无力。
润白可爱的趾头刚刚触地时,腿脚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苏栀年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旁边的顾君弦,有些怕吵醒她。
看着一旁的顾君弦,苏栀年心里冒出点酸涩。
说起来顾君弦和她也不过差了四岁,但是她好像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顾君弦说的,她记了很久。
就是因为这句,她后来天天跑步。
不过她觉得倒也没错,她从小就爱生病,被她妈骂了好多次赔钱货。
但她一直有个想变强壮的梦想,这个梦想最初成型的时候是顾君弦提点的。
在此之前,自己似乎并没有空闲时间去思考这个事情。
高二那年夏天,正巧碰上顾君弦返校做演讲。
当时顾君弦已经是京都大学经济管理实验班大二快要大三的学生,作为京都国际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回来发言。
苏栀年已经好久没有再见到顾君弦,听家里的佣人阿姨说顾君弦是被公派到国外做一个什么项目。
平常温吞的她一反常态,想要看一看台上的顾君弦。
她尽力仰起头,踮起脚,只是个子不够高,在熙熙攘攘的攒动人群里不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少年穿着黑色薄款冲锋衣,身姿笔挺站在台上,声音低磁,念着那些其实是校领导准备好的演讲稿。
她越听越听出来,他有些不耐烦。
栀年眼里不由带了些笑意。
她知道他其实不喜欢这种场合,只是京都大学里的活动要求罢了。
他虽贵为京都第一家族的长子,但他的父亲却始终对他要求严格,没有让学校给他一点走后门的机会,那些京大要求的活动他也得参加。
她想和顾君弦考一个大学,平常便也搜集了许多京大的资料,对于京大的活动了解也更多。
京大要求学生暑假时回母校做宣讲,可以计入保研学分。
按顾君弦的性子,是断不会来参加这种形式的会议。
她觉得平日里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顾君弦,这时候像是吃了瘪,声音比平日里冷了好几个度。
慢吞吞地读着稿子里那些形式的废话。
她觉得这时候的顾君弦有些可爱,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的小心思毫不遮掩地表现在脸上,眼睛里,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看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星星。
其实周围的同学也是一反常态。
这所学校的近几届的学生都知道顾君弦的名字。
“家世好,成绩好,长得好”——是他们口中传的妥妥的三好学生,爱慕顾君弦的不在少数。
在他的能力与长相面前,家世好竟然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
原本这种无聊透顶的励志型发言,因为顾君弦一个人的魅力效应,开的像是追星现场。
或许就因为别人瞧见了她多看了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几眼。
她便被班上同学捉弄关在了厕所里,然后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到了顾家之后在的这所学校,是京都最好的国际学校,她凭自己的成绩和顾家的安排进去的。
她身上的校服和那些富家子弟一模一样,但是那些富家子弟从来不穿校服。
这样一来,苏栀年便成为了人群里最乖巧最讨人欺负的那一个。
当时夏日炎炎,京都国外厕所都有空调。
她被保安大爷发现的时候,就全身发颤、死死蜷着身子,嘴唇发紫,冻得不成模样。
后来她不知道被谁送了回来,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一双掌心炙热温暖的手覆上自己有些冷汗的额头。
那双手温润如玉,细腻又光滑,比她的手掌大了好多,像一只小火炉在她额头烘烤着。
她下意识觉得那是顾君弦的手,因为稍稍仰头,便轻轻触到了他分明的骨节。
她当时觉得自己见过最好看的手,就是顾君弦的手。
那人的手一愣,又加了点力气继续压下去,蹭了蹭。
“秦叔,这几天先别让她做事了。”
听到这话,苏栀年心里泛起些暖意,本来如同浆糊一般混混沌沌的脑子都清醒了些。
是他送她回来的吗。
苏栀年尽力睁大眼睛,想看看少年。
他上次回来已经是好久之前,她想记住自己与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亲近时候。
乌钝昏黄的白炽灯下,飘着些尘埃,苏栀年蓦地想起丁达尔效应。
少年的头发有些长许是有些时候没有剪了,碎发就那么散在额前挡住了眉眼。
这让本就朦胧惺忪的双眼更加看不清。
苏栀年全凭自己的意识在动作,微微摇了摇头,想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
动作时,像只求主人宠爱的小猫咪在蹭主人的掌心。
蹭动间,少年的手又僵了僵,微微抬了抬手,掌心悬在她额头上方,只是指尖还触着她。
这次苏栀年看清了。
眉眼雕工般英挺桀骜,肤白眸冷,内敛寡淡,一头黑发被薄汗浸湿。
少年穿着白色无袖口短衣,一截小臂肌肉饱满、线条流畅。
苏栀年知道他的作息,他有长跑的习惯,他应该是已经跑完步了回来。
顾君弦当时还是薄肌,肤色是在一众晒得和黑炭一样的男生里出众的冷白,腹肌胸肌线条流畅瘦而不柴。
他好像已经脱掉了演讲时的那件黑色冲锋衣。
“怎么成天病恹恹的。”
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喃喃自语,差点让苏栀年以为她幻听了。
一句话一下子把苏栀年心里刚刚泛起的那点暖意瞬间消失。
原来不是他送她回来的,他只是跑完步顺便回来看一眼。
额上那双温暖的手一下子抽离开来,也好像一下子带着一股微电流,窜过苏栀年的心底,激着她直泛涩。
她有些委屈,她哪里病恹恹的了,她在他面前就那么弱吗。
她自那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在他面前露怯,以后也要像他那样,做个身体健康的人。
不久后的两年很快让苏栀年打了脸,本就有宫寒的她因为四年奔波生活,发展的更严重。
顾君弦从小吃穿用度都是顶级的,而她到了顾家之后的生活条件才稍微好了一点。
她记得当时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便痛的要死不活的,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流那么多的血。
年少时期的小姑娘像只笨拙的鸟儿只知道拿自己的校服,欲盖弥彰地遮掩着,温温吞吞走出厕所。
“妈,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小栀年捏紧了衣角,咬着嘴巴,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她那半躺在椅子上的妈妈。
她妈妈就坐在一旁抽烟,冷冷地看着她,眼神迷离。
苏栀年知道,她妈妈喝醉之后就是这样的,眼睛里淬着毒一般的冰。
小栀年又马上低下头去,正料想着着怎么把这衣服偷偷洗了。
学校里也没人教她,小栀年只当是生病了,盘算着怎省出几天的晚餐钱,抽个周末去看看吧。
就当减肥了吧。
刚迈开腿,白皙冷调色的小腿却像是打架了一般,像只蹒跚学步的小鹭鸶鸟。
“哟,破落货儿,也得开始用点玩意儿了。”
破落货是江南地区最喜用来贬低女性的词语。
她的母亲从来不掩饰她对自己的厌恶,就好像不是自己亲生的一般。
说完就从摇摇晃晃从柜子里拿出了点什么东西。
年幼的小栀年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自己醉醺醺的妈妈,竟然破天荒地觉得自己的妈妈对自己有了一点点柔情。
常年在天寒地冻里亦步亦趋的人,总是下意识寻找冰天雪地里的一丝温暖。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那叫月事。
自那之后,瘦的像柴一样的小栀年开始样貌和身材都出挑起来,在一众青春期的女生里显得鹤立鸡群。
只不过因为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自己有些宫寒的毛病。
来到顾家之后,虽然还需要干些体力活儿,但总归比在金陵城时好多了。
可以吃得饱穿得暖。
后来被顾家赶出来之后,这宫寒的毛病愈演愈烈,每次那几天都会疼的死去活来,痛的直冒汗。
外婆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用她那双粗粝又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揉着苏栀年的肚子。
“年年好好读书,以后就不会痛了,好不好。”
如今被顾君弦折腾了几天,自己的身体像是具亏空的躯体,那种坠痛感好像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