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岩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再打招呼。
乔振强挣扎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仅仅是起身这一个动作,他都显得格外吃力。
乔岩急忙迎上前,将他扶起来,并调节了一下躺椅的靠背。
乔振强见她主动来帮自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乖女儿。”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爱。
乔岩没有抬头看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敢还是不自信。
乔振强坐稳后,将薄被盖在双腿上,目光停留在乔岩的脸上,浅浅地说:“国安让你回来看我的,对吧?”
乔岩点点头。
乔振强笑着说:“他是不是跟你说昨天晚上我犯病的事,说的还挺严重,是吧?”
乔岩没有说话。
乔振强接着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觉得自己在外地没办法照顾我,想把这累人的差事交给你。我没事,你看我这会不是还好好的?”
乔岩的心顿时有了裂缝,鲜血从裂缝里流出来。
她忍下这份心痛,表面淡然地说:“既然你已经将集团交给国安表哥,就不要再操心公司的事了。好好养你的病,不要再出现这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事了。”
乔振强微微一笑,说:“你这是在关心爸爸吗?”
乔岩坐到一旁的石板凳上,面无表情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乔振强知道她没有原谅自己,轻叹一声。
“岩儿啊,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不愿意陪在爸爸身边,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的妈妈。你一直认为爸爸在和你妈妈婚姻存续期间出轨别人才导致你妈妈吞药自杀,对不对?”
乔岩咬着牙,略带怒气地说:“难道不是吗?妈妈不止一次说过,你的心里有别的女人。”
乔振强深深叹了口气,说:“那个女人在我认识妈妈之前就已经惨死了,你妈妈一直嫉妒吃醋的第三者是个死人。”
“什么?”乔岩猛地抬头看向乔振强,满脸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底,我一直没有胆量将这件事说出来。更没有勇气,没有脸将这件事告诉你妈妈,告诉你。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却成了你妈妈的心结,甚至让她患了抑郁症。”
“你明知道妈妈有了心结还因此患病,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为什么不回来陪着她?”
乔岩的眼眶渐渐泛红,语气也变得强硬愤怒。
乔振强说:“那几年,乔氏集团刚刚起步,我的全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虽然发现你妈妈情绪上有不对劲,但还是因为工作太忙而忽略了她。最终才导致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最后吞药自杀。”
乔岩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沙哑带着控诉般地质问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了一个早就去世的女人,你又再次伤害了另一个女人。你一个人害死了两个爱你的女人,你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吗?”
“所以我现在有了报应啊……”乔振强仰起头看着乔岩,眼神里满是悲凉。
“你看看我,五十多岁的年纪,八十多岁的身体。心脏像玻璃纸一般脆弱,一碰就碎。说不定哪天,我就突然死了,连临终遗言都来不及跟你们说一句。岩儿,爸爸的报应已经来了,你看到了吗?”
乔振强无力地靠在躺椅上,眼睛平视着前方,面颊苍白如雪,几缕碎发搭在额间,整个人都显得颓废无力。
清晨的暖阳照在乔振强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更显得毫无血色。
乔岩看着沐在阳光下,闭着眼睛缓声喘气的乔振强。
这一刻,她竟对他产生莫名的怜悯。她从没想到那个像巨人一般的父亲,竟会突然变得如此苍老无力。
乔岩正发着呆,思绪乱飞的时候,乔振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乔岩啊……”
他的目光飘了过来,眉头微微紧蹙,松垮的脸部皮肤也紧了起来。
“唔?”乔岩看向他。
“爸爸不保证哪天就突然走了,今天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爸爸想当面告诉你。”
乔岩问:“什么事?”
“有关你杨姨的事。”
“杨姨?她是谁?”乔岩问。
乔振强仰头看着天,眼神忧愁:“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爸爸心底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吗?今天我就把她的故事都告诉你,包括爸爸隐瞒了二十五的秘密。”
乔岩有些抗拒:“妈妈都已经走了,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最该解释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妈!”
乔振强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他顿了顿,苦涩在喉咙处蔓延。
半晌,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叫杨玲,我和她自小就认识,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我。二十三那年,家乡闹饥荒,我带着她离开去晋西投奔我表哥,也就是国安的爸爸。后来为了多赚钱,我抛下她独自去广州打拼,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刚开始我们联系的很频繁,后来我的工作越来越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我也和她断了联系。”
“五个月后,我彻底联系不上她了。一年后,晋西派出所联系到我,让我回去认领她的骨灰。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第二个月的暴雨天,她一个人带着待产包去医院的路上,在公园里生下孩子,寻人的路上意外滑落到河道里,就这么……死了……”
乔岩原因为妈妈的关系,根本不想听乔振强说他和他前妻的爱情史。
可听着听着却沉浸在这“残忍”的剧情里。
乔振强还在详细地向她解释,当他听到杨玲惨死在河道时悲痛欲绝的场景,如何在领取杨玲骨灰时的万念俱灰。
这一刻,眼前这个男人像失去最心爱的东西一般痛不欲生。
所有一切经过,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刀扎进他的心脏。
“岩儿啊,爸爸对不起的何止只有你妈妈呀!爸爸该死,爸爸真的很该死,你杨玲阿姨也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没有坚持离开晋西去广州打拼,如果我能在她生产之前赶回来,她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和自己第一个孩子失散那么多年!”
乔振强情绪激动起来,他不停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哀嚎着,痛骂着自己。
乔岩想去阻止他伤害自己,但她知道,此时的他需要这样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乔振强终于无力地垂下头,表情痛苦,懊悔。
乔岩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她弯下腰,双肘抵在膝盖上,看着乔振强。
“你真正想和我聊的不是杨玲,而是你和杨玲的那个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