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璟华已经算是极少见的那类很果决的人了。
想要的、能触摸到的从来都是干脆利落的动手,不会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但没想到世间还有高手,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开始磕头的。
她打定主意想要招揽秦家兄弟,自然也不会故意为难人。
可那不伦不类的礼节属实给她整沉默了。
许是因为生在市井摸爬滚打的长大,没人教过他如果只是拜进宗门只用拜祖师爷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在拜师呢。
燕璟华抵着额角,肘支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想。
她垂眸看着那杯被递到面前的茶,澄黄的茶水盛在白瓷杯中,这是饭后为了解腻而冲泡的,此时已经没有了热度,自然也嗅不到茶香。
僵持片刻,直到少年奉茶的手轻微晃动,茶面荡开涟漪,上首的人才像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接过了茶盏。
见前辈接了茶,少年紧绷着有点不安的心又松了下来。
他讨好地笑笑,以一种扭曲的半蹲着的姿势凑到燕璟华身侧。
兄弟狗腿的模样令脑海中的秦子臻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前辈,”秦子湛动了动手指,想拿出讨好长辈的那一套来捶捶肩,又害怕这位前辈讨厌这种不知分寸的亲密,强行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咱们宗门在西洲的哪块位置啊。”
西洲纵使不是什么修炼的好地方,那地域也是有优劣之分的,极个别地域的城市也称得上繁荣昌盛,风景别致。
长这么大,秦家兄弟还没出过双提城呢!
确实是个好问题,燕璟华笑眯眯地抿着茶,说话的时候故意侧头去看他的表情,“咱宗门还没开始建呢。”
啊?!
秦子湛向来压抑不住自己的神色,此时毫不令人失望地露出了窘态,张着嘴,将眼睛瞪得溜圆。
识海中的小鬼幽幽开口,也不管对面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
【嘿,小子,论心眼,你还嫩的很呢!】
刚看了这小子惊为天人的滑跪表演,小鬼还觉得人不可貌相,自己看走眼了,这其实是个玩城府的高手,看见高人直接倒头就拜,强买强卖敬了拜师茶。
没想到这其实是个实打实的毛头小子啊!
老气横秋的童音差点给燕璟华逗笑了。
它不敢和燕璟华称兄道弟,但又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这位陛下的,称得上是头一号狗腿子,起码得是大徒弟怀苍那个辈分的。
因此看这些新弟子的时候就老喜欢以长辈自居。
秦子湛可不知道还有个“长辈”在暗中捧哏呢,他惊讶过后立马又调整好了心情。
反正拜师是冲着这位前辈来的,管宗门如何呢,跟在这位身边总能学到东西。
他眼疾手快地朝空了的白瓷杯中续上了茶,乖巧地开口,“那前辈要在双提城中停驻么?还是有别的打算?”
扶持戚雅馨上位事毕,燕璟华也没什么逗留的必要。
她漫不经心地支着负手,将身子的重心依在椅子上。
拿着茶盏摇晃,也不喝,只是看着平静液面的被外力破坏,荡起小幅度的褶皱。
“去收拾收拾吧,等会就离开双提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于秦家兄弟而言是背井离乡离开生长十七年的故土,兄弟俩虽然性格迥异,却同样的果决,也不多废话,干脆利落地打点起行装来。
*
接到传讯的时候,戚雅馨刚从叶家手里薅下一座青冥石矿场,同辈的少年男女簇拥在她身侧庆贺,隐隐显露出以这位大小姐为主导的趋向。
戚雅馨知道周易是迟早要离开的。
在传讯让她去收拾残局随便解决城中孩子丢失一案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洛霞的情夫卷土重来,还告诉她如果真有人打上门来就赶紧传讯求救。
两人间的交易没有明确说明代价,但那人好歹最后给透了点底,据说是要在西洲发展势力,届时需要戚家的全力协助。
他们签订了神魂契约,戚雅馨也没有赖账的打算。
可纵使知道那人是凤鸟、是必将翱翔于九天的雄鹰,在被远远落在后头的时候还是会怅然若失。
那是改变她人生的贵人,可她对贵人而言不过是旅程中的过客。
戚雅馨坐在两人往日经常相对闲聊的凉亭中,学着那人习惯的姿势倚着栏杆逗弄池中锦鲤。
锦鲤拥挤着争抢投下来的鱼食,丁点大的鱼脑子是不会发现今天投食的换了人的。
风送来一阵呜咽声,伴随着还有男子温柔又无奈的叹气。
她知道是洛霞又在哭着闹着要去东洲找洛小虎了,而戚鹤深舍不得打骂,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好言相劝。
昔日炙手可热的戚大少爷如今和每日掰扯着家长里短的普通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戚雅馨侧耳听了好一会这对痴男怨女的荒诞演出,又低头去看荷塘里的锦鲤。
金赤的肥鱼在水中游曳,鱼尾荡开圈圈涟漪。
她又抓了把鱼食洒下去,垂眸欣赏着群鱼争食的拙态,慢慢地笑起来,低声开口,“你瞧,没有本事的人,就只能被人落在身后。”
不只是在说那对颓丧夫妻,还像是在告诫自己。
她负手站起身来,将手下败将与曾经寄人篱下的过往抛在身后。
戚雅馨自认为不是天赋卓绝的修炼天才,但见识手段也远凌驾于同辈之上,她有野心也自信成为那个引领戚家方向的人。
如今得到了家族长老的扶持,大权在握,她可不会甘于偏居一隅。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广阔天地,是大有作为。
不管周易——那个曾经救过她的人究竟是谁,既然有着同样的野望,那总归是要再联系的。
重逢的时候,她可不想再被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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