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定了由燕璟华去西洲开疆扩土,但也不能就这样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把人赶到荒凉之地,凭本事白手起家。
归墟子以还要在和宗主与长老们商议的理由将燕璟华先赶了回去,让她自己做好准备。
燕璟华也不恼,这位先代宗主虽然在攸关宗门大事的时候很能狠得下心,但是向来个非常感性的老头子,绝对不会亏待她这么一个“为了宗门大业而牺牲”的小辈的。
她依言回了自己和弟子们所在的云涯峰。
主人离去的几天并没有给云涯峰华美的主殿带来什么变化。
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泛着清冷的光辉,不放过每一个暗角,篆刻在地基上的清洁阵法显然有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再细小的尘埃也无法附着在上面。
她掐着法诀,移形换影间掠过山门,像一阵风穿堂而过,轻飘飘地落在了殿中。
第一个发现她回来的徒弟是怀苍。
作为首徒,他理所应当地接过了云涯峰的内务,分出了很多心神和眼睛,掌控着所有人的动向——包括云涯峰实际上的主人,他的师尊。
他当然不会每日亲自去关注清冷的寝殿里头有没有亮起光辉,而是在殿外留下了一个极有分寸的小法术。
那个术法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醒施法者,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归来。
但是这个大徒弟往日可不敢把这种掌控欲放在自家师尊头上。
除非......最近发生的变故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匆匆赶来的怀苍第一件事就是告罪。
他留下这个小法术当然不是为了窥视燕璟华,而是有事情禀报,某些狗胆包天的师弟下场还摆在那儿呢。
“师尊,弟子来向您汇报楚飞卿之事。”
他极其有条理地阐述了对楚飞卿处置,又带上几分犹疑开口,“看在同门情谊上,弟子派人留心了他的动向,结果没再能追溯到楚飞卿的踪迹。”
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同门情谊,怀苍老讨厌这个总是和他对着干的刺头了,派人留意也不过是怕这人前脚被丢下山后脚就一命呜呼,让外人再给云涯峰扣上一顶刻薄冷血的帽子。
但是这不妨碍怀苍借此给自己刷个宽容念旧情的名声。
反正师尊不喜欢搞迁怒那套,就权当废物再利用了。
原来是这事啊,燕璟华漫不经心地眯起眼。
起杀心那会,她探查时就发现这小子走了大运逃过一劫,连合体修士的神识都没搜寻到,多半已经远在千里外了。
她也没理由和时间漫无目的的去追杀,只能放置在一边。
反正那红线还没断呢,楚飞卿迟早自己送上门。
但是这不正巧了嘛,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这下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天逍宗的势力逮人了呦。
原本神色淡淡的仙子听见这话后眼睫轻颤,像是经过一番衡量,才语气平淡地开口,“既是云霄峰曾经的弟子......怀苍,你将消息传给各地驻扎的外门弟子,让他们关注着吧。”
怀苍都当了三百多年的弟子了,就算与师尊的关系向来止于敬重,算不上亲密,但好歹也知道这位师尊不是外面谣传的那样慈悲心肠、无欲无求。
师徒俩都是聪明人,对彼此心里算计的那点事心知肚明,也不吝啬于在外头人面前对着演一出师徒情深。
据怀苍看来,那日师尊对楚飞卿虽表现出厌烦失望,但应该是没有动杀心的。
怀苍之所以还关注着这位前师弟,是因为可以毫无顾忌地踩着楚飞卿刷名声。
那师尊露出一副非常关心的模样是为何?难道楚飞卿一个掀不起风浪的废人还有什么关注的必要?
总不能她也演上了吧!现在也没有外人,难道对着他这个知根知底的徒弟也还要继续装慈悲?
怀苍大为震撼,莫名的觉得自己占了下风。
但是这点意外倒不足以动摇神色,他干练而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正琢磨着还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又听上首的声音再次响起,“怀苍,为师听说了些弟子间的流言。”
青年一怔,抬首望去,只见主座上的人不像往日那样清冷端坐着,抵在扶手上的手托着脸颊,是一个很明显的相对懒散的姿势,她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冷淡,唇角似乎好心情地挂了抹笑。
“他们说为师遭此一难,性情大变,怀苍啊,你怎么看?”
倘如是别人,听了这些流言就得赶紧藏起自己的马脚,生怕再露出更多破绽。
但换成燕璟华,她不但没因为这些话畏手畏脚,还要把人抓过来一起品鉴。
耳目灵通的大师兄当然会知道这些弟子间流传的流言,或者说这些弟子敢于明目张胆地议论一位大修士的私事,还得有几分怀苍在暗中放纵的功劳。
怀苍也起了暗暗试探的心思啊。
她换个姿势,身体微微倾斜,垂眸对上下首之人的眼,仿佛真的很感兴趣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位位高权重、深得信赖的首徒其实只是阴差阳错、好运地拜在了燕璟华名下,本身并不是顶尖的天才人物,天赋甚至比不过下面的师弟师妹。
但是三百年来,他云涯峰首徒、若光仙子得意弟子的名号从来没有动摇。
这位首徒毫无疑问地是众弟子的领头羊,燕璟华很难不好奇他回答,
怀苍的外表其实不太像云阁弟子惯来的武斗派打扮,反倒有点像是文雅书生,或者是走阵法符箓那一条路子的修士。
但他哪怕混在锋芒毕露的弟子间也丝毫不会显得弱气,此时也没有太多的惊慌。
那双温柔的眼睛安静地看过来,语气也是一贯的不急不徐。
甚至在这种不怀好意的问题面前,仍然尝试把主动权拿到手中进行一个反问,“您还是救弟子回来,于弟子有养育教诲之恩的那个师尊吗?”
见燕璟华点头,他温和地笑起来,“那弟子自然会长久侍奉师尊左右。”
【嘿别说,这孩子有点像朕那英年早逝的皇太女啊。】
正分心在识海里和小鬼唠嗑的燕璟华突然出声。
这位被背刺的陛下每痛骂新君一次,就要提起那个亲手培养、文武双全但英年早逝的皇太女,小鬼可以说是仰慕已久——究竟什么水准才能让这位陛下念念不忘啊!
它迟疑片刻,【可是您不是说那位颇有古时君子之风吗?这个大徒弟,怎么也不算不上真君子啊....】
哪怕小鬼不懂人族的弯弯绕绕,被提点着也看出来眼前的是个白切黑的芝麻汤圆了。
对于它的质疑,燕璟华嗤之以鼻。
当皇帝又不是做圣人,哪怕是再仁慈的君王,心里都得有自己的城府和算计。
至于怀苍嘛,她突然起了兴趣,似乎再培养一个副手也非常不错啊。
高座上那人漫不经心的神情慢慢地收敛起来,她坐直起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怀苍,蓦地招手。
“你上前来。“她说。
青年乖顺地在座前俯身下来,白皙的手搭在了他因顺从而微低的肩上,冰凉的指间无意落在脆弱的颈侧,被触碰到的皮肤极轻地瑟缩了一下。
燕璟华故作忧虑,“怀苍啊,可师尊如今要奔赴西洲,恐怕千载都再难返回宗门了。”
对于资质普通的弟子而言,西洲和荒芜的沙漠无异,留守天逍宗,或许还勉强赶赶仙门弟子的平均修炼速度。
“弟子自然追随师尊,侍奉师尊左右。”怀苍依旧毫不犹豫,语气笃定。
心脉跳动的速度不急不徐,仿佛也在印证着这位首徒的真诚。
没有丝毫慌乱,燕璟华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满意。
她俯身微垂着眸,目光定定地落在青年脸上,突然笑了,勾住那缕滑落到胸口的发丝替他别回耳后,拍了拍得意弟子的肩,“乖徒儿,把去西洲的事情传达下去吧,是该开始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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