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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十章 处里来了位年轻人(1 / 1)

第十章 处里来了位年轻人

“只争朝夕,如何不急?”陈萍萍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光滑无须的下颌让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发地深,苍老之态尽显,“你要记住,我比肖恩小不了多少。”

范闲默然,从面前这位老跛子的身上嗅出某种灰灰的气息,强自收敛心神,将出使途中一些隐秘事报告了一下,只是没有泄露自己曾经与肖恩在山洞里做了一夜长谈,自己已经知道了神庙的具体位置。

“司理理什么时候能入宫?”陈萍萍似乎对于千里遥控那个女人很有信心。

范闲微微皱眉,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司理理的那个弟弟,随口应道:“我与某些人正在进行安排,对于北齐朝廷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难。”

陈萍萍点点头,转而说道:“你也清楚,一处的位置本来是留给言冰云的。只是没有想到言若海居然年纪轻轻就想养老了,言冰云一直在他父亲的手下做事,对于整个四处非常熟悉,留在四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一处扔给了你,你多用些心。”

范闲眯着眼睛说道:“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陈萍萍古怪笑着望向他的眼睛:“有很多方面需要你注意。其实陛下一直希望你把一处重新拾起来,毕竟京官多在机枢,如果不看紧点儿,让他们与皇子们走的太近,总会有些麻烦。”

范闲心头一凛,开始暗暗咒骂起宫中那位,你儿子们闹腾着,凭什么让我去灭火?

陈萍萍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下轮椅的扶手,他的手指指节突出,就像竹子的节一样。范闲侧身看着,听着扶手发出的咚咚声音,才知道原来这扶手中空,与竹子一般,不免有了一种奇怪地联想,这位庆国最森严恐怖的老人,与风中劲竹一般有节气?

“这次在北边做的不错。”陈萍萍说道:“你让王启年留在那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一天陛下不发话,你一天就不能动手。”

范闲皱眉道:“长公主从那条线上捞了不少钱。您也知道我年后就要接手内库,如果不在接手前把这条线扫荡干净,我接手那个烂摊子,做不出成绩来,怎么向天下交待?”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说道:“崔氏替长公主出面,向北方贩卖货物。你如果把这条线连锅端了,有没有合适的人接手?”

范闲以为他有什么好介绍,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陈萍萍摇摇手:“这件事情我会向陛下禀报,陛下也觉得长公主这些年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不过毕竟都是一家人。他如果不肯松口,你就不要动手……你要知道,院子也是希望你能将内库牢牢掌控在手中,一来你本身就是提司。二来你要清楚,监察院如今能够在三院六部之中保有如今的地位,与内库也是分不开的。”

范闲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用阴沉地声音缓缓解释道:“监察院司监察百官之权,所以就不能与这些部院发生任何关系,国务与院务向来分的极开,监察院一年所耗经费实在是个大数目,但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分钱是从国库里拔出来,所以不论是户部还是旁的部,都无法对院里指手划脚,这便是所谓的独立性。”

范闲明白了:“监察院的经费俸禄,都是直接从内库的利润中划拔。”

“不错。”陈萍萍继续说道:“这是当年你母亲定的铁规矩,为的就是院子与天下官员们撕脱开来。所以你将来要执掌这个院子,就要为院中几千位官员还有那些外围地人手做打算,内库越健康。监察院的经济根基就越结实。就可以始终保持这种独立的地位。”

陈萍萍冷笑道:“从十三年前那场流血开始,陛下已经不知道弄了多少次新政。老军部改成军事院,如今又改成枢密院,又重设兵部,这只是一个缩影。这些名目上的事情,改来改去,看似没有什么骨子里的影响,实际上却已经将这些部司揉成了一大堆面团,而监察院之所以始终如初,靠地就是所谓独立性。”

范闲苦笑道:“这还不是陛下一句话。”

“所以你要争!”陈萍萍寒意十足地盯着他的眼睛,“将来如果有一天,宫中要将监察院揉碎了,你一定要争!如果监察院也变成了大理寺这种破烂玩意儿,咱们的大庆朝……只怕也会慢慢变成当年大魏那种破烂玩意儿!”

范闲明白老跛子心中忧虑,自己比他多了一世见识,自然明白所谓监察机构独立性的重要。

“所以说,内库与监察院,本就是一体两生地东西。”陈萍萍一字一句说道:“你父亲那想法实在幼稚!要掌内库,你必须手中有权,牢牢地控制住这个院子!而要控制住这个院子,你就要保证这个院子的供血!不要小看钱这个东西,这个小东西,足可以毁灭天下控制最严的组织。”

见他论及父亲,范闲身为儿子自然不能多话,只得沉默受教。

当天范闲就去了一处,正式走马上任,一处的衙门并不在监察院那个方方正正,外面涂着灰黑色的建筑之中,而是在城东大理寺旁的一个院子里,看那大门还是庄严肃然,只是门口那块牌子,却险些让范闲喷了充当马夫的藤子京一脸口水。

他扶着马车壁,强忍着内心的笑意,看着那个自己觉得很不伦不类地牌子:

“钦命大庆朝监察院第一分理处”

范闲顿时产生了一种时光混流的荒谬感觉,以为自己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中,某个以油田著称的城市的检察院门口。

轻车简从,事先也没有和沐铁打招呼,院里公文也还没有下发。所以一处的那些监察院官员们,并不知道今天会来新地头目,门房处的人看着衙门口的马车好一阵嘀咕,心想外面站着地那位年轻人,像个傻子一样地捧腹笑着,真是白瞎了那张漂亮脸蛋儿,站了半天又不进来,究竟是干嘛嘀?

这时候范闲已经领着邓子越和几个心腹往里走了。藤子京不肯进去,从心里还是愿意离监察院这种地方远些。门房是个年近半百地老头儿,赶紧走了出来,拦道:“几位大人,有什么贵干?”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第一次贸然闯进监察院的时候,都没有人拦自己,那是因为没有闲杂人等会跑到监察院去闲逛。他脑子转地极快。看着这个门房来拦自己,心想这个一处难道平时有许多官员来串门子?

他今天虽然没有穿官服,但邓子越几个人还是穿着监察院的服饰,所以那个门房闹不清楚他们身份,语气也还比较柔和。

范闲没有理他。迳直往里走去,邓子越将手一拦,拦住了那个老头,几个人便直接走进了衙门里。

一进衙门。范闲才发现这个一处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说没有人上来迎着自己询问一二,走了几间房,发现房中竟然是空空荡荡,正当值地时候,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疑惑,到了偏厅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隐隐听到衙门后方传来阵阵暄哗之声。

启年小组里有好几个原一处的吏员。今日跟着提司大人的,也恰好有一个,此人姓苏名文茂,见大人脸色不豫,赶紧跑到签房去寻当值的官员,不料竟是没有找到。苏文茂也自纳闷,心想自己离开一处不过一年,怎么衙门里整个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怪异了。幸好是一处的老人。找不到人,还能找得到茶与热水。赶紧恭恭敬敬地泡了杯茶,端到了范闲面前。

范闲也不着急,手捧着茶碗轻轻啜着,像朝中那些老大臣一样摆着沉稳的谱儿。

邓子越瞪了苏文茂一眼,意思是说,怎么半天没找个人出来?苏文茂站在范闲的身边,半佝着身子,一脸苦笑,哪敢回应,实在是没有想到堂堂监察院一处,在陈院长地威严之下,竟变成了一般闲散衙门的模样。

门房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几位大人只是在喝茶,估摸是等人,也懒得再理会。于是几人就这般尴尬地坐在厅中,范闲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示意他们几个坐着,而自己却是走到了厅旁的柜上,开始翻拣那些早已经蒙着灰尘的案卷,心里想着,居然没有人来拦自己,这一处的纲纪也实在败坏地狠。

忽然有几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了进来,看他们身上服饰都是监察院的官员,手里还提着个大竹筐子,筐中用冰镇着鱼,看样子还挺新鲜。这些人路过范闲一行时,正眼都没有看一下,只是有一位瞥见了苏文茂,大笑着喊道:“老苏,你今儿怎么有空回来坐坐?”

苏文茂满脸尴尬,却又看见了角落里范闲的手势,只得赔笑说道:“今儿个提司在院里述职,我们几个没事儿,带着哥几个来逛逛。”一路北上,启年小组是知道范闲的手段地,积威之下,竟是半个字都不敢提醒。

那人一拍手掌,喊其余人先将那筐鱼拎进去,面露艳羡之色对苏文茂说道:“老苏你如今可是飞黄腾达了,跟着那位小爷,这今后还不得横着走?”

苏文茂斟酌着措辞,小意回答道:“提司大人要求严明,我可不敢仗着他老人家的名头,在外面胡来。”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不谈那些了,反正这些好事儿也轮不到咱们一处,走走走……”他同时招呼着邓子越那几个同僚,“既然来了,就不要先走,院子里那会要开多久,大伙儿都清楚,先随我进去搓两把也好。”

邓子越冷哼一声,将脸转到一边。那人见他不给面子,脸上也露出尴尬之色,心里恨恨想着,不就是抱着了范提司的大腿吗?神气什么?也不再理他们,只与苏文茂闲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恰这时,范闲走了出来,满脸温和问道:“这位大哥,先前看你们装了一筐鱼,中午准备吃这个?只怕我也要叨扰一顿。”

衙门里光线暗,那人没有看清楚范闲面貌,只知道是位年轻人,呵呵笑着说道:“那可舍不得吃,呆会儿分发回家。”

“噢?看来是挺名贵的鱼了,不然也不会用冰装着。”范闲说道。

“那是!”那人斜乜着眼看了邓子越一眼,面露骄傲之色,“南方八百里加急运来的云梦鱼,大湖里捞起来的,鲜美的狠,不用冰镇着早坏了,这京都城里,就算是那些极品大臣,想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也就是军部有这个能耐,也亏得咱们是堂堂监察院一处,不然哪里有这等好口福。”

“原来是军部送过来地。”范闲微微一笑,知道京都各部司肯定会一力讨好一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下功夫。

那人一拱手道:“不说了,诸位既然是等提司大人散会,那就稍坐会儿,我先进去把自家那条鱼给抢着了,再出来陪几位说话。”

范闲说道:“不慌,我们来还有件事情要拜访沐大人,只是一直没找着人,还请这位兄台帮个忙。”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当是多大事儿,我去通报去,你们等着。”

那人笑嘻嘻地往后院走着,一离开范闲几人的视线后,脸色却马上变了,一路小跑进了衙门后方的一个房间,一脚将门踢开!

房内正有几个人正坐在桌上将麻将子儿搓的欢腾,被他这么一扰,吓了一跳,不由高声骂了起来。坐在主位上的沐铁更是面色不善,一颗青翠欲滴的麻将子儿化作暗器扔了过去,骂道:“奔丧啊你!几条鱼也把你馋成这样。”

那人哆哆嗦嗦道:“沐大人,处里来了位年轻人。”

沐铁皱了皱眉头,自矜:“什么人啊?如果是相熟的,就带过来,我可舍不得手上这把好牌。”

“不熟。”那人顫抖着声音说道:“不过苏文茂也跟着,我估摸着……会不会是……那位小爷来了?”

沐铁悚然一惊,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你说话要负责任!”他吓得站起身来原地绕了几个圈,惶急问道:“真是提司大人?”

“估摸着是。”那人满脸委屈:“当着他面,我可不敢认他,假装不识,赶紧来通知大人一声,若真是范提司,您可得留意一些。”

沐铁满脸惊慌,赶紧吩咐手下撤了牌桌,重新布置成办公的模样,一路小跑带着那人往衙门前厅赶去,一路跑一路说着:“风儿啊,记你一功,回去让你婶婶给你介绍门好亲事……娘地,这提司大人怎么说来就来了,幸亏你反应机灵……真不愧是咱们钦命监察院一处地!这情报伪装工作没有丢下,很好,很好!”

被称为风儿的这位密探,将手上地冰水往屁股后的衣衫上抹着,说道:“是沐大人领导有方,领导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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