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二楼连廊处,虞美人长臂一伸,挡在劲草身前,“还差三两二百文。”
劲草摸了摸钱袋,一会估计还要花钱,遂回道:“今日囊中羞涩,回头我再派人补上。”
虞美人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李凤鸾身上,劲草十分警觉地挡住她的视线,正声道:“你也知道,她不是旁人。”
虞美人捶了一下劲草的胸膛,“说什么呢?我就同她说两句话,咱俩的账一笔勾销。”
劲草嫌恶地侧开身子,“是王爷同你的账,在我视线内。”
“你放心,我还怕你家王爷拆了我这金莲楼,我有分寸。”虞美人丝毫不在意劲草的反应,她拥着李凤鸾的腰,往二楼廊上带。
虞美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花香味,莫名让李凤鸾想起草原上在风中摇曳的红艳艳的虞美人花。
虞美人没有说话,只是凑近她的脸,一寸寸的仔细端详着。
李凤鸾有些不适地后退一点,后腰抵在栏杆上。
“画像难敌真人一二,难怪能把萧子裕迷成夯货。”虞美人屁股一翘,斜靠在栏杆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夯货。虽不知与你种下蛊虫的是何许人也,但是萧子裕未必不如他。”
李凤鸾未回答,红唇抿得紧紧的。
“丫头,人都是会变的。”
“可他不会变。”
虞美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回答,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我想知道你们二人是谁先种下的蛊虫。”
李凤鸾犹豫了一瞬,还是照实答道:“他。”
虞美人了然一笑,问道:“我很好奇,公主殿下,是因何心动的?”
李凤鸾并不惊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坦然道:“我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虞美人的嘴角勾了勾,她看向李凤鸾,笑着问道:“那你想不想知道萧子裕是因何心动。”
虞美人说话时,前半句带着些疑问,反倒是后半句明明是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似乎她知道她一定会点头。
事实上,虞美人根本没给她作答的机会,自顾自接道:“百尺河堤万丈瀑,腕间青痕白骨窟。荒冢连天光为墓,枯骨生花雨作碑。红衫加身不知苦,落笔洒金天道难。”
这首诗李凤鸾再熟悉不过,虞美人看向她的时候,她自然接道:“他生若把红尘入,断玉为剑太平路。”
这是她十一岁时,在《议中州水患》策论中写的诗句。
中州知府贪墨修堤纹银三千二百两,只为换得一双翠绿青镯讨好妻妾。于是有了那句“百尺河堤万丈瀑,腕间青痕白骨窟。”
大雨连天,三月不绝。高不过膝的河堤害死了数万百姓,那知府却上疏朝廷,只写下八字,“天道艰难,人力难抵”。
她听闻此事后,悲愤难耐,却又无能为力。遂在策论最后写了这首诗,收笔是洋洋洒洒一句,“他生若把红尘入,断玉为剑太平路。”
可是,若是如今的她,她落笔最后一句会写,“断腕碎玉恨有余,王不生亡不为王。”
贪官杀不尽,也要杀。以恶制恶,才能将贪污的下限升高。
李凤鸾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一抹带着王者之气的杀伐意,与萧子裕的如出一辙。
虞美人笑了笑,说道:“他听说这首诗出自一位十一岁的小姑娘,就像疯了一样,非要找到这个人。”
李凤鸾有些震惊,毕竟自己写的策论不该出现在异国他乡。
她未询问,虞美人却自然解释道:“兴许是卫国同样有人惊叹这篇文章,将它传了出去。我不懂这些,但那时十五岁的萧子裕已经是靖国皇子中的佼佼者了。连他都惊叹不已,真不敢想你是怎样的妙人。”
“直到后来他知晓你是卫国公主,这小子居然弃文从武了,领兵去了涧河关。后来听说卫帝给你赐了婚,他再也坐不住,连夜请旨攻打卫国。我以为他是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强娶亡国公主的戏码。没想到他居然促成了靖国和卫国的联姻,亲自去涧河关接亲。”
说到此处,虞美人停了下来,她看着李凤鸾有些迷茫的眼神,问道:“你说,他为什么不打过去,而是花心思用和亲的方式见你。”
李凤鸾垂眸避开她的目光,回道:“我不知。”
其实她隐约能猜出缘由,可是知道与否,并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虞美人伸出纤细两指,用指腹勾起李凤鸾的下巴,她看着她的眼睛,慢声道:“小丫头,我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爱上他。而是告诉你,这西户京的命是在你手中。无论你如何做,这西户京的百姓是无辜的,天靖的百姓也是无辜的。那小子为了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可以逃,可西户京的百姓、天靖的百姓逃不得。”
她松开手,收回的目光有些凄凉,“若是没有你,萧子裕会是很好的君王。可惜……这西户京我一个人护不住的。”
李凤鸾感觉虞美人年长自己许多,她对萧子裕亦是长辈对小辈之情。西户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李凤鸾不知其中缘由,还是回道:“我答应你。”
虞美人蓦然回首看着李凤鸾,有些惊诧的脸上罕见的没有妩媚之态。
李凤鸾怕她没听清,说道:“西户京是西户京,萧子裕是萧子裕,我是我,各不相干。”
虞美人不知为何,释怀一笑,“不知日后,你还能如此坦荡的说出这句话吗。”
她让开下楼的路,轻声说了一句,“公主殿下,来日方长。”
李凤鸾红唇动了一下,然后抿得紧紧的。
李凤鸾下楼,劲草见她目光更深沉了,忍不住说道:“属下知道不该问,可还是想试试。”
李凤鸾笑了笑,回道:“她说萧子裕五年前对我情根深种,劝我别不知好歹。”
劲草迈步的腿踉跄了一下,他很快调整好步伐,跟上李凤鸾,问道:“那姑娘信吗?”
李凤鸾平淡回道:“我信。”
劲草:“王爷不是传闻中玩世不恭的浪荡皇子。”
李凤鸾:“我知道。”
劲草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眼前的少女就像一潭死水,她能包容下别人投来的石子,却从不流动。
那点石子激荡出的涟漪虚假的像是泡沫。
不对,涟漪本就会消散。
然后,她还是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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