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鸾窝在听雨院中五日了,她裹着毛毯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中的《便宜十六策》翻了一页又一页。
“咚!咚咚!”
响起叩门声,听着不是怜瓶,她眉头微皱,出声道:“进。”
梁双双推门而入,逆着寒风顶上房门。她坐在炉子旁的矮凳上,双手捧在面前哈了几下。
李凤鸾放下手中书,静静看着她。
梁双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出声道:“前几日,我只是还不习惯你……嗯……”
李凤鸾随口接道:“随便处死一个人?”
梁双双摆摆手,又傻笑一下点了点头,“我会害怕,虽然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是我怕死,怕你哪一日不高兴了……”
李凤鸾没有生气,她垂眸微微摇头,再次抬眸时眼底微红,“我原先也怕的。我不怕死,我怕被我杀死的人,怕冤死的鬼魂报复我。我不怕死,可我也想活着。”
梁双双没有想到李凤鸾会说这些,她以为娇生惯养的公主应该是娇纵跋扈的,是趾高气扬的,她想起村中那些关于大卫公主的传言:
“那小公主才十六岁,唉,嫁到咱们这也不知能活几日。”
“听说她还想挟幼帝登基呢,也不一定是个善茬。”
“卫国老皇帝的儿女好像就活下来两个,皇宫出来的哪还是人啊,那是吃人的阎王!”
见梁双双神情错愕,李凤鸾轻叹一声,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不会随便杀人……”
“不是,不是的。”梁双双看向李凤鸾,“阿月,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马匹发疯,前面的岔路上是一人和十人,你会选哪条路?”
李凤鸾答道:“一人那条。”
梁双双问道:“那若是那人……是你最爱的人呢?”
李凤鸾伸手打开窗户,凛冽北风呼啸袭来,她伸手去抓窗外的雪花,“十人那条。双双姑娘,我可不是大公无私的善人。”
“可是,阿月你却愿意和亲。”
李凤鸾手指落在窗框上,未染蔻丹的指尖泛红。她回身看向梁双双,红唇翕动,她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又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说,
“阿月,你很别扭。你其实不是心狠的人,却喜欢装作冷漠无情,毫不在乎。林擎说,你很尊贵,可我认为比起你的身份、你好看的模样,你的心才是最值得夸奖的。前几日我确实很怕你,可你若是想杀我,就不会带我离开靖国。你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用你自己的方式,没有错。”
李凤鸾浅浅一笑,“嗯……谢谢你……”
梁双双笑道:“谢我干嘛,若不是你带我走,我现在还在那儿啃树皮呢!”
“嗯……”温热的掌心落在她手背上,李凤鸾看向窗外的男人,语气雀跃,“你怎么回来了?”
陈鸣和将她身前的毛毯拢紧,“探子传来消息,靖国朝内的说法是萧子裕逼迫你跳崖的,靖帝有意用联姻息战一说压下此事。”
梁双双听见萧子裕三字,眼光一亮,却收到男人警告的余光,悻悻闭嘴。
李凤鸾把着窗框的手用了力,“那就是不打了?”
“嗯。”陈鸣和将她泛红的手拉起,团在掌心中,“我们明日启程。”
她欣喜问道:“去哪?”
他反问她,“你想去哪?”
李凤鸾回身看向梁双双,“你想去哪?”
梁双双张开烤火的双手拍在一块,她犹豫道:“嗯……走哪儿算哪儿……”
李凤鸾轻靠在窗框上,“原来自由的感觉是这样的。”
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一个如释重负,一个温柔缱绻,一个只是在笑。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涧河关。
李凤鸾身穿白色狐裘,站在听雨院的湖边。怜瓶站在她身后,举着浅黄色的油纸伞。
陈鸣和一身黑色大氅,从门廊处走来,“阿月。”
李凤鸾回身向他跑去,他驻足,任她扑进他怀中。
他接过怜瓶手中的伞,向前方倾斜,挡住她身后的风雪,“怎么了?”
她闷声闷气道:“陈鸣和,我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闻言,他轻笑一声,“我倒是敢。”
她动了动,仰起头看他片刻,噗嗤一笑,“你……”
后半句被封在唇中,油纸伞上的雪花落在地上阴影中,冬日的花也开的正盛。
来时低沉压抑的车队,归时欢声笑语。
这几日,梁双双一路上吃了睡,醒了吃,一日比一日的圆润。李凤鸾跟着她这吃一口那儿尝一口,今晨的衣裙都有些紧促了。
午时,车队进了牧城,几人休憩在城北的客栈中。
林擎和梁双双出门闲逛了,陈鸣和将一封信放在李凤鸾面前的桌上,“汴梁来信。”
汴梁来信,是家书,亦是圣旨。
信上大意是承德想见她一面。
李凤鸾将信收好,“那就回去一趟吧。” 她看向站在窗边的陈鸣和,“林擎也是要回汴梁的,我同他一起回宫。”
她的意思是让他在汴梁城外等她,谁也不知江北陈氏的遗孤哪日会招来君王的猜忌。她知道承德和先帝不同,可来日方长,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陈鸣和坐到桌旁,“梁双双,你打算如何?”
李凤鸾知道他在问什么,这几日林擎和梁双双之间似有不同。可林擎他……
“那时在崖城,曲家也有意林擎,我当时觉得林氏最重规矩,于曲晚晚而言,并非良配。又或者说,林擎必定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妻。”她摇摇头,接着说道:“那要看林擎打算如何。”
她笑了笑,“林擎那木头疙瘩,怕是要好一番折腾了。”
陈鸣和拿起茶杯,唇角微勾,“阿月,还好你不通情爱。”
“我哪里不通了?我可是有着丰富的……”她咽了下口水,扬起的下巴收回。
他放下茶杯,看着她,“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见他唇边笑意,她皱了一下眉头,“那你说,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陈鸣和垂眸看向茶水,开口道:“我不知。”
他脸上转瞬即逝的落寞还是没逃过她的眼,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陈鸣和,你莫不是反悔了……”
“悔?”陈鸣和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半抱着将人拉到自己怀中,“阿月,我是怕你悔。”
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中,“我不悔,我只悔十岁那年没有摘下你的面具,没有问你名字,没有问你为何要救我。你的心思,我一开始就知晓,我怎会不通情爱。”
门外传来梁双双的说话声,李凤鸾慌张起身。叩门声响起,她几乎同时回了句,“进来吧。”
“阿月,我发现一家青……”梁双双看见桌旁的陈鸣和,改口道:“青团糕点特别好吃,晚上我们去吃。”
李凤鸾轻咳一声,重新坐下,“好。”
陈鸣和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他倒是真像她偷情的野男人。
梁双双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她自是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好事,毕竟李凤鸾的脸皮薄到没有,这会已经红的像擦了一百层胭脂了。
“阿兄,兄长的信。”
林擎来的正是时候,陈鸣和起身离开。
他在门口驻足,侧首看向有些局促的李凤鸾,忍不住勾唇一笑。
李凤鸾一怔,紧咬着下唇。
梁双双就看着李凤鸾面上的红蔓延到颈上,她小声打趣道:“阿月,你都快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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