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和将李凤鸾送回栖梧宫就离开了,他怕自己再同她待会,也无心正事了。
“丹霞,你瞧见他去哪了没?”
丹霞弯腰给李凤鸾系着腰带,闻声,笑着直起身,回道:“公主,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这还不到半刻呢。”
李凤鸾放下平举着的手,理了理袖子。她走到软榻旁,蹲着从榻下拽出一个小木箱。
丹霞上前,跪在她身旁,“公主唤奴婢来做。”
李凤鸾拍了下丹霞放在木箱上的手,“起来,去梳妆台中间那个小抽屉拿钥匙。”
丹霞笑着起身,别的宫人秋冬时,都会在膝上绑好护膝,可她日日对着大卫最尊贵的姑娘,却是极少跪的。
丹霞递来一把黄铜钥匙,李凤鸾看了眼门外,才神秘兮兮的打开箱子。
箱子中倒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一些书本。她挑了两本拿给丹霞,“这两本是最妙的,本宫最喜欢。”
丹霞识字,但是不多。她接过书,翻开,入目是精美的绘图。她红着脸合上书,结巴道:“公,公主,这……”
李凤鸾从箱底抽出一本书,放在软榻上,她指着丹霞刚刚看过的那本,“这本,御夫之术,那本,御女之术。你这般性子,日后莫让夫君的妾室欺负了,不会害人,你要知道对方会如何害你才行。”
她起身坐在榻边,丹霞垂着头,未动,“公主……”
李凤鸾脱去鞋袜,“本宫都要嫁人了,你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心性单纯,定没有上心的人。若是本宫寻到合适的人选,会让你先见见,你喜欢才行。”
丹霞将那两本书放在木箱内,锁好箱子,推回软榻下,“奴婢可以跟着公主去靖国,奴婢不要嫁人。”她起身将钥匙放回梳妆台的抽屉中,“再好的郎君都比不得公主的好,丹霞不想嫁人。”
李凤鸾看着丹霞垂头站在梳妆台边,她轻叹一声,这般纯良的人在内宅中如何能活的好。
“学步,识字,嫁人,生子。是本宫糊涂了,不是这样的人生才算是圆满的。没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你若是不想嫁人,本宫再为你寻个安身立命之处。本宫不想活了,但是想你们好好活着,这般,就好像本宫还活着一般。”
丹霞抬袖擦去眼泪,“奴婢明白了。”
“派宫人将林擎唤来,你去歇息会儿吧,这两日你同福满都没怎么睡。”
丹霞点点头,带上了房门。
光是看纸上那些资料,李凤鸾没有把握能为丹霞挑选一个能一辈子对她好的郎君。一旦选错了,便是推她入火坑。与其这般,倒不如给她一间铺子,让她自力更生稳妥些。
福满是宦官,留在宫中更合适些,衣食无忧也算是好日子了。
她靠在软榻上,眼眸微红。日后他做了皇帝,也是要三妻四妾的。眼下世家大族的女儿倒是有几个姿色出众、品行端正的姑娘。怕是不出几日,他便不再记得这栖梧宫中的她了。
“忘了也好。”
“忘了也好。”
嘴上这般说着,可是胸腔内的酸涩扼住了她的喉咙。直到脸色发白,她急喘着,她想压下,却猛地咳了起来。
林擎刚到寝殿门外,听见她嘶哑的咳声,他快敲了三下门,“公主?可要唤太医?”
“不必,你进来。”她咳得嗓子火辣辣的痛,声音也沙哑的厉害。
林擎只是推开殿门,并未入内。
外男不入女子闺房,更何况李凤鸾是君,他是臣,更不该逾矩。
李凤鸾见他站着不动,并未催他,只是笑着说道:“本宫想要一些能使人无力的药,不伤身体的。”
林擎不解问道:“公主作何用处?”
她笑了笑,十分坦诚道:“本宫欲行不轨之事,可是本宫打不过你阿兄。”
林擎转身背对着殿内,男女之间的不轨之事,他再是榆木一块,也知晓她是何意。
“林擎,这是我死前的最后的一个心愿,你会帮我的吧。”
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皇城,她不敢让自己的人往宫外传消息,只有林擎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皇城,再合适不过。
林擎红了眼,垂头深吸了一口气,他应道:“好。公主再需要什么,同臣说。”
他走出栖梧宫,回身看着檐下的蓝色牌匾,‘栖梧宫’三字工工整整,与殿内人半分不像。
他第一次见李凤鸾时,从未想过二人日后还会有交集。赐婚那日,他心中并无波澜。总归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李凤鸾无论家世、样貌、才学,皆是他高攀了。他也不在意做了驸马失了官途,他本就不喜锦衣卫的差事。那日发现她有喜欢的人,他松了一口气。她哪里都好,可他不喜欢她,这般对彼此都好。可那人竟会是他的阿兄,他们说情,他不懂。他以为诏狱之下,没有情。可是李凤鸾却不愿嫁入靖国,宁以死明心。自古忠义两难全,可是她谁也不愧对。
他摸着腰间的绣春刀,红着眼笑道:“窄鸭,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情不惧剑刃,不惧生死。”
秋风起,不讲理,卷着冬寒便来了。花叶再贪恋枝干也是要落的,栖梧宫中的叶剩的不多了。
李凤鸾趴在软榻上,掰着手指,细细数着日子,“快到他的生辰了。”
她看着书上栩栩如生的彩绘,将这些难以启齿的‘知识’一一记下。她记得很多书,倒不是因为她记性好,总是翻看,一来二去也能背下来了。
看了片刻,她挪到窗边,打开一条缝,看看那人回没回来,可不能再被抓到了。
陈鸣和习惯了翻墙进她的寝殿小院,他三两步飞上墙头,单手撑着墙头,稳稳落地。白色宽袖随风扬起,露出他劲瘦有力的手臂。他整理好袖子,抬眸正对上窗缝间灵动的黑眸。
她正看得痴迷,见他皱眉看来,她啪的一声关上窗户,将身后的书丢在软榻和墙壁的缝隙中。
陈鸣和进屋时,只见到拔步床上被拉起来的被子。她的鞋袜还留在软榻旁,掩耳盗铃,她倒是胆子大的很。
他大步上前,将被子拉开,握住她的脚踝,“怕我生气,还敢到窗边吹风?”
她从被中探出头来,呼吸急促,“你又没说你几时回来。”
他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双脚,“你在这寝殿中就没穿过鞋袜,冬日也是这般赤足,不生病才稀奇。”
她又将自己埋在被内,闷声闷气,“知道啦。”
她心底的声音叫喳着,“真的不舍得他啊,逃吧。阿月,我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