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鸾回到房中,换上莹白道袍大衫的男人与这满屋子娇嫩的粉色格格不入,就像是误闯入花丛的白马,忽的让她想起一句诗。
她未作思索,脱口而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话已出口,她关门的手一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这是首悼念亡妻的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的声音温润,却扼住了她的心跳。
她不怕死,只是怕自己死后,他该如何?
他故意重复了一遍,免得她到时狠心抛下他,一死了之。
他往床里移了移,笑着唤她,“阿月,过来。”
“如今在我的床榻上,你倒是怡然自得。”她脱了外衫丢在地上,坐在床边脱了鞋袜,摘下束发的长簪,丢到枕边,拉过被子躺得直挺挺的。
她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开。
陈鸣和伸手抚摸她额上的一片青红,“哪里痛?”
他半坐着,见她眼眸轻动,笑着等她想出什么小心思。
她看向他,眼中狡黠毫不掩饰,“我痛的地方多了,你想看哪里?”
她今日老老实实的躺在他身旁,他还以为她转性了,其实她不过是顾忌他的伤,才收敛了一些。
她坐起身,开始解腰间的绸带,中间还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见他只是笑着看她,又低头继续脱衣。
直到脱到只剩一件白色绣花主腰,陈鸣和终是看不下去了,无奈唤道:“阿月。”
明明存了调戏他的心思,她却装作无辜模样,“伤在背上,不脱怎么看?”
她转身背对着他,将长发收拢在胸前,背后的白色主腰上露出一块黑紫色的淤青,微微隆起。
见身后人许久未出声,她偏头问道:“今日被茶杯砸了一下,是青了吗?”
“阿月,挨打不喊痛,不是个好习惯。我去拿药,你将衣衫脱了。”
他从她身前下床,并未留意她低到不能低的头,就连颈上都泛着红。
虽说平时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可是真让她在他面前脱光衣服,她忽然局促不安起来。
陈鸣和去梳妆台拿了药,见她一动不动的坐着,笑道:“我不看你,你盖好被子,露出后背就行。”
说着,他真得转过身去。
“我……我不是……我就是……”
陈鸣和笑着,“我知道,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李凤鸾:“……”
他不知,为了这句话,她想了好几日,专为他布了一个局。
她不满的解开胸前的扣子,脱下主腰,将被子团了团抱在胸前,“好了。”
陈鸣和坐在她身后,将药膏涂在掌心揉搓开,轻轻涂抹在她背上淤青处。
“若不是我用了苦肉计,你今日当真不见我了?”
李凤鸾身体僵的一动不能动,她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浑身就剩他掌心下的那块淤青了。
“阿月,口是心非的话也伤人。”
他今日总唤她阿月。
“一日不见你,我就难受。”
这话好生熟悉,好像是她说过的。
“阿月,这般,你还能走神?”
她可没走神,只是脑子离家出走了。
“我……我没有……我终究是愧对你阿兄的,若不是他这般设局,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他。我不想你夹在我和他之间,不想你为难。”
他收起药膏,放在枕后,看着她通红的耳尖,问道:“那现在呢,你如何想?”
她不解,“嗯?”
她抱着被子偏身回头看他,只看了一眼,又迅速转了回来。
她想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起身下床,背对着她,“先穿衣服。”
若是再逗她,怕是人要红的熟透了。
她穿衣服的动作僵硬的像是第一次自己穿衣服,好大会功夫,她才将内衫整齐穿好。
“我……好了……”
她垂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露出的半张脸上沾染着绯色,无需半点脂粉已是人间绝色。
在他眼中,她远比那个他父亲书房中藏着的那画像上,与她有六七相像的女子更美。她又何须像“只只”,她只是她。
陈鸣和先躺好了,平躺着,伸出左手,看着她。
她枕着他的手臂,面对着他侧躺着,“我想着,我总归是要离开汴梁的,无论皇位谁做,总归是忌惮你们兄弟二人的。只有刀握在自己手中,命才是自己的。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还能接我回来……”
“大卫天灾不断,国库入不敷出,若是缺少银钱,叶家在汴梁的资产不少,皇兄会帮你。其实大部分的国税都是来自于商贾,这几年朝廷打压商贾,皇族世家欺行霸市,不是良举。至于朝中大臣,或忠或奸,或老或幼,威逼利诱,总有一种方式有用,最不济便杀鸡儆猴,天下最不缺智士,缺忠臣。”
她轻叹一声,“你若想做,又何须我说。你若是不想做,我说了也无用。”
“阿月,明日,我想去见见他。”
“皇帝?你总不会要去打他吧?”
陈鸣和伸手探了她的额头,“你莫不是烧糊涂了,将死之人,又何须我动手?他想我为你守江山,想为曾经的只只安排一个大圆满的结局。作为棋子,也该去见他。”
提起守江山这事,李凤鸾撑起身子,急声道:“如今涧河关是没良兵可守,纵使凑足了五万大军,也难敌过靖国精兵。更何况他们的将领常年驻扎在涧河边境,熟知周遭的地形,便是你去了,又能如何?必输之战,也无力回天。大卫有多少精兵强将我比他更清楚,不过是拿你的命去赌,赢了,守的是李氏的江山,输了,我去联姻,这天下还是李氏的天下。这如意算盘他敲得震耳欲聋,你可莫要着了他的道。”
他心里清楚,这江山无论是谁的,她都会选择联姻。所以这涧河关,他必定要陪她走一遭。
“他既想让我去涧河关,必定会为我解蛊虫。顺势而为,何乐不为?睡觉,明日事明日解决。”
李凤鸾不知的是,今日这局棋,下棋人远不止他们几人,她口中那性命相系的幼弟早已不在汴梁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