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带着的温度传递到了月菅鹤眠的脸上,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相近,百谚弋宸都能闻到月菅鹤眠身上独特的气息,月菅鹤眠只是一直看着那场大火,暗红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烈火。
那是月菅鹤眠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这样被付之一炬。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原来族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吗?
思绪不断下沉,那些随口的咒骂如同诅咒一样一直环绕在月菅鹤眠的耳边。
“鹤眠,不要听。”百谚弋宸放轻自己的声音:“鹤眠,也可以不用看的。”
“没有人会责怪你的,不用强迫自己去看,去听。鹤眠,他们的存在在你的人生中全部都不重要,珍视你的人只会想要你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喜欢你的人只会想要你的注视,所以,鹤眠,你从来不是灾厄。”
百谚弋宸从来没有这样表达过自己的情绪,但是百谚弋宸总觉得再不说,好像就没有机会。
无惨一路从月菅家主的院落走到月菅家宅的大门口,有些不长眼的人也被无惨随手杀害了,舞动的骨鞭在大火里不断穿梭着 ,收割着一条又一条人命。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火焰。
那是月菅贺语。
月菅鹤眠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个和月菅家格格不入的人,是嫡系的孩子,可是对月菅鹤眠却有着崇拜,和其他的族人不一样。
月菅鹤眠迈出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再看看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
月菅贺语也发现了月菅鹤眠,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月菅贺语那一双眼睛仿佛一瞬间亮起来了。
“月菅姬君——”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又激起了月菅鹤眠脑海中的记忆,只有神篱才会这样一直称呼月菅鹤眠,就像是两个人专属的称呼,去除了月菅的枷锁。
“天灾。”那是无惨的声音。
月菅鹤眠停下了脚步,看着无惨的骨鞭穿过大火,刺穿了眼前人的心脏。
无惨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动的月菅鹤眠,突然来了兴趣,将属于鬼的血液传送到了月菅贺语的体内,只不过月菅贺语过于体弱,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
没了这样一个玩具,无惨大概是被扫兴了,转身离开了。
火舌吞噬了倒在地上的月菅贺语,遮挡了视线。
大火整整燃烧了好几天,最后,月菅家除了月菅鹤眠,其余人都成了恶鬼口中的食物,大火燃烧了多久,月菅鹤眠也在这里站了多久,如果不是有异能力撑着,月菅鹤眠只怕早就倒地不起了。
百谚弋宸没有上前打扰月菅鹤眠,这是月菅鹤眠自己一个人需要安静的空间。
最后,还是一场夏日的雷雨浇灭了这场火焰。
雨幕之中,再也没有人会撑着折伞出现在月菅鹤眠面前了,似乎是达到了极限,月菅鹤眠终究是撑不下去了。
从苏醒开始,月菅鹤眠就一直用异能力维持着自己的身体,过了那么久,月菅鹤眠早就该陷入了昏迷了。
百谚弋宸一手撑着伞,替月菅鹤眠遮住了这漫天的朦胧的细雨,一手环住了即将倒在地面上的月菅鹤眠,就连月菅鹤眠晕倒的时间,百谚弋宸也早就算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想要从月菅鹤眠这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百谚弋宸还是开口问了:“如果给你一个能够实现愿望的机会,你是不是想要复活神篱涟川?”
失去意识的月菅鹤眠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最后得到答案的只有自己。
月菅鹤眠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或者说是,不适合活在这个时代,这个恶鬼横行的时代,月菅鹤眠永远会被仇恨掩埋,在这个异能力视为灾厄的时代,月菅鹤眠永远都是那个遭受他人歧视的人。
被视为灾厄。
被视为怪物。
在这个时代,月菅鹤眠永远不会有同伴,有家。
月菅鹤眠永远是那个被时代隔离的人,无法被同化,所以最后只能死亡。百谚弋宸太骄傲了,所以从来不会将其他人看在眼里,神篱涟川反倒是最适合在这个时代的人。
祂说过,未来会是异能者的世界。
在这个时代里,就算月菅鹤眠活下来了,也永远不会得到幸福的,而神篱涟川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愿望,大概也是希望月菅鹤眠能够有一个好好的未来吧,那么,努力活下去吧,月菅鹤眠,直到未来,一定就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神篱涟川放不下心的人永远只有月菅鹤眠一个人。
当月菅鹤眠醒来的那一刻,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还有熟悉的气息,守在床边的是梨春一落,还有余香梨子。
“鹤眠,感觉怎么样?”梨春一落倒了一杯水,递给月菅鹤眠,余香梨子看见月菅鹤眠先是开心,又想起之前梨春一落说的话,知道梨春师傅有话和月菅鹤眠说,悄悄的溜出去了。
关门前还不忘留下一句:“香梨子去看看厨房里的热的粥!”
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月菅鹤眠记得自己晕倒前是在月菅家宅的大门前,除了百谚弋宸就没有其他人了,看来将自己送回紫藤山的人就是百谚弋宸。
有关月菅鹤眠离开紫藤山之后经历的那些事,百谚弋宸全部都告诉了梨春一落,梨春一落除了心疼这个孩子,也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趁着月菅鹤眠现在意识还算是清醒的时候,梨春一落还是打算和月菅鹤眠好好谈谈,先前梨春一落不是没有和月菅鹤眠交谈过,但是月菅鹤眠的态度完全是没有听进去。
但是经过月菅家这件事情之后,梨春一落觉得不应该在这样放任月菅鹤眠了。
“鹤眠,你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去祭拜过神篱。”
月菅鹤眠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忘记这件事,可还是被梨春一落提起。
月菅鹤眠不敢去祭拜,也不敢站在那里,可是逃避一直都不能解决,月菅鹤眠不应该当这样的一个胆小鬼,总该面对这一切的,原本梨春一落从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害怕刺激到月菅鹤眠。
可是按照月菅鹤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梨春一落只能刺激月菅鹤眠。
而且,神篱涟川死亡的事实,也是月菅鹤眠必须去面对的事实。
“我...”月菅鹤眠知道神篱被埋葬在哪里,也知道路线,明明距离的那样近,但是月菅鹤眠却从来没有去看过。
害怕,恐惧,后悔,悲伤。
仿佛只要迈出这一步,这些痛苦的回忆就会再一次扑面而来。
月菅鹤眠想要拒绝,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眼眶泛红,最后只能双手掩面,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
“鹤眠,你是神篱的同伴,你该去看看她的。”
亲手替她拂去墓碑前的尘土,带上一壶清酒,最后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樱花,最后,亲口说出那些对她的思念,就像先前的相聚一样,一个简单的话题就能聊上一整天。
“神篱,也一定想见你的。”
“我知道了。”梨春一落的劝说起了效果,最终,月菅鹤眠还是看见了刻着神篱涟川名字的碑。
神篱涟川葬在了最喜欢的樱花树下。
月菅鹤眠先是替这块碑拂去花瓣与尘土,再是将一整壶的清酒放在碑前,自己也拿出了另外一壶酒,靠在树边。
月菅鹤眠这一次的休养,在床上躺了整整九天。
“神篱,你生气了吗?”整整九天,每一个夜晚,月菅鹤眠都没有在梦见神篱涟川,就连那个触目惊心的梦也不再出现。
“神篱肯定是在怪我怎么不来看你,所以就连我的梦境也不来了。”
世人总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是一切的良药,在变老的同时也将人最珍贵的记忆全部带走了,不论悲欢离合,世间疾苦,最后都会不见,可是月菅鹤眠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也许没有人注意到,或者是不愿意深思,但是月菅鹤眠的指甲和头发,再也没有一刻的生长。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月菅鹤眠对神篱涟川的相貌记得更加清晰了,仿佛那些美好的曾经就是昨日才刚刚发生过。
“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忘记神篱你的模样,你看,就连时间也不愿意我把你忘记。”
就像是再次回到了和神篱涟川相处的时候,月菅鹤眠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全部说给了神篱涟川听,可是那个倾听的人已经不在了。
百谚弋宸说的最后一句,月菅鹤眠还是听到了。
只是隐约的听见了那么几个字。
“...愿...望......"
“如果说我有愿望的话,一定就是可以复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