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鸢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明白。
如意街九号是他成亲用的宅子,里面修葺置办不会差,就这尾款都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只是这点银子,和早前他放在陈家的银子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若是陈济康爽快利落应下,在财物方面,他是不打算再行纠缠。
毕竟他前世欠着陈家的命!欠陈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能用钱财还掉的债,就算不得债。往后不再来往,再无瓜葛。
可现在岑鸢从陈济康眼里看到的是满满的贪婪,以及挟恩图报的算计。
他便是改了主意。
而此刻的陈济康十万分后悔来建安侯府这一遭。
当初那些银子进他们陈家私库的时候,有多惊喜有多感激,此时就有多愤懑,多憋屈,多无奈。
他回到家就倒下了,风平浪静歇了几日,才叫账房先生来理账目。
这一理,便是理得心窝子疼。
姚氏凑到他跟前问,“渊儿不至于真跟咱计较这点银子吧?”
陈济康怏怏的,一张脸黑得发紫,“要不是你那两个女儿作,事情能到这个地步吗?再说了,渊儿当时也只是说把银子先放咱们这,你怎的就把银子让人入了私账?”
姚氏不敢惹丈夫,“我原就以为他是咱们家的人,他的银子不就是咱们家的吗?”
当初她打算把陈梦苒嫁给陈渊,自然认为他们的是他们的,岑鸢的也是他们的。
她心疼得很,“那这银子……真的要还给他?”
陈济康一手捂着腰子,一手拨弄着算盘,“他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给他的。”
不还银子,他们陈家就拿不到低价和抢手的货物,那样损失更大。
况且,有的东西不是说想不还就能不还的。岑鸢现在虽无功名,也无地位,但陈济康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富贵气。
甚至绝不仅仅是洛家少主这么简单。就说现在,有几个平头百姓能面见天子?
岑鸢可是有大富贵在身的人。
当初陈济康救岑鸢且一直不让他走的原因,其实也有一半是来自于此。
事实证明,陈家能走到今天,全靠他眼光好。
正当他想着要还银子,但掂量着还多少的时候,岑鸢亲自上门来了。
门房最喜欢这个少爷了,看到岑鸢便又是请安,又是讨好。
岑鸢出手阔绰,随手赏了十两银子给门房。
毕竟,今后也不必再登这门。
门房忙摆手,不敢接,“不用不用,您平时就赏得太多了。”
今次十两银子,这是他一年都赚不到的工钱。他哪敢伸手接?
岑鸢道,“拿着吧,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见。”说完将银子塞进门房手中,径直进去了。
他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一群人来的。
他身后这群人里,有几个是陈济康早前就见过。
其中一个是洛二伯洛风,还有一个是洛四叔洛晨。
其余的人,有的是掌柜,有的是账房。
这些人里,有气质非凡的,也有精打细算的,还有杀气腾腾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以少主为尊。
岑鸢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人便知道要做什么。
陈济康心头暗道不妙,但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应对。
他只得硬着头皮领着一群人进了正厅招待,刚要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便听岑鸢开门见山道,“不必麻烦,今天我来提我那一份银子。”
他说完,后面的账房先生便奉上了账本。
账本足有十几册之多,都是厚厚的页数。
账目十分明晰,比陈家记的那份清楚多了。
时间地点,货物品名,数量,路程,成本,损耗,盈利,分成,每一项都写得明明白白。
岑鸢沉声问,“这账可认?”
陈济康没回答,一直擦着汗水,一页一页翻阅。
越翻,心越疼。
越翻,手越抖。
姚氏在外头见着这阵势,根本不敢进厅里来找岑鸢攀扯。
她是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养子讲排面,搞排场。
以前此子虽不爱理她,在家也不爱说话,但起码是温和的。
偶尔她讨好说句话,他也是微微点个头回应的。
如今那张脸肃冷又淡漠,让人一看就害怕。
正厅里,洛风道,“我们少主这笔银子,如今要入我洛家账册,还请爵爷行个方便。”
陈济康挤了个尴尬的笑,“是,是是,应该的。”
洛晨道,“既然爵爷肯应下,那最好。若是大动干戈,就太伤和气了。”
陈济康便是知道,今儿这银子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他抬眼去瞧岑鸢,“渊儿,你知道的,府,府上刚置换了不少东西……”
岑鸢点点头,“自是知道。我不止知道陈叔府上刚置换了东西,还知道陈家的银钱存在日丰钱庄、恒月钱庄,万利钱庄,尤以万利钱庄最多,对吧陈叔?”
陈济康睁大眼睛,脸色骤变,“你,你一直在监视我?”
岑鸢淡淡冷笑,“陈叔,你怎可这般猜测我?”
“那不然,不然,你怎会……”
岑鸢从嘴角逸出一丝淡漠,“忘了告诉你,这几家钱庄也是我们洛家的。”
陈济康:“……”
当初他就是见岑鸢喜欢在这几个钱庄倒腾银子,是以自己也跟着把银子存进去。
存进去以后,他就发现个奇怪的现象。
这几个钱庄收的利息比别家低。后来他侧面打听过,知这几家钱庄并非是所有人都收那么低,只是对他们陈家格外看重。
利息低,还稳当。所以他把陈家大部分银钱都存在这几家钱庄里了。
没想到……钱庄是洛家的。陈济康脸色一白,知自己的拖延主意是行不通了。
银子在人家的钱庄里,岑鸢只需将银子扣除便能将银钱拿走。
陈济康仿佛遭了重大打击,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渊儿,你终究还是算计到了我头上。”
岑鸢打了个手势,让他的人全部退出去,门也关上了。
岑鸢缓缓道,“你既说我算计你,那今天咱们就来算个明白吧。”
陈济康这会子也豁出去了,“当初我救了你,这点你总不能抵赖。”
岑鸢瞧着目光短浅的陈济康,淡笑漾开,无比讽刺,“谢家祠后山,第三块岩石。那里,有我洛家的标记。我是带着满身的伤,专门爬到那个岩石洞里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