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破凉州(1 / 1)

黎承睦一个低头,姚靖仇的剑削着他的后脑勺过去,剑气劈在黎氏宗祠的牌位上,竟然将牌位直劈成两半。黎承睦脚尖在地上一踢,原本横在地上的戟在空中旋转了两圈,稳稳地落在了黎承睦的手中。

辛周各军队所用的武器略有不同。朔方军使唐刀和剑,月家军善用枪和弓弩,西北军的武器则是戟。戟分单耳和双耳,单耳称青龙,双耳称方天。黎承睦所使的便是一柄方天戟。比起灵巧的单耳戟,双耳戟的力量更大,攻速却也更慢。

姚靖仇的剑法凌厉,犹如朔方的风,凌冽的剑气一道道划过黎承睦的身子,在黎承睦的身上划出无数的血痕。姚靖仇肃着一张脸,冷嗤道:“早知你狼子野心,逆贼,纳命来!”

“姚靖仇,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动过心思吗?”黎承睦一双狼眼直视着姚靖仇。手中的方天戟直向姚靖仇扫去,却被姚靖仇四两拨千斤地拨开。

“我们武川姚氏安分守己,你休要污蔑!”姚靖仇断喝一声,手腕一转,灵动的剑便直向黎承睦刺去。他早就听闻有人暗中在将各军主帅相互比较,他在大兴时曾与月槐岚比试过,只是当时并没有上真刀真枪,二人也都没有使出全力,打了几次都是平手,胜负难分。但今日与黎承睦对上,实打实地激起了他的战意!

而姚靖仇所言也不假,他虽然也做过大司马,可在军中的位置不如黎承睦,权力也不如黎承睦。若说没有点心思是不可能的,他们都想要更大的权力。只是姚靖仇站的位置,还不足以让他奢望九五之尊!

至于黎承睦所说的从龙之功,比起长期偏安割据的黎承睦,他为什么不选择在大兴已经有势力和威望的皇太女呢?再者他的父母妻儿都在洛阳,他也不像黎承睦那样是光杆一条,他背后是整个武川姚氏。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当年的黎氏不就是如此走向灭亡的吗?如今黎承睦将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反,可他也是有血性的武将。

“姚司马好剑!”黎承睦笑着夸道。不同于月家枪那样求快的灵动武学,姚靖仇的剑法收放自如,沉时如山、迅时如风。不消片刻,就让黎承睦只有招架之力。

只是黎承睦的这张嘴是出了名的臭。姚靖仇冷笑:“听说爱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爱叫,但早在大兴就听闻过李将军又爱咬人又爱叫的传言,今日倒是见识了。”

说话间,提剑直刺黎承睦心口!

而黎承睦却丝毫不避,手中的方天戟直向姚靖仇的头砍去,姚靖仇一个躲闪,方天戟的利刃直接斩断了姚靖仇的发冠,碎发落下,遮盖住姚靖仇的视线。虽说辛周受胡人文化的影响,人们会剪发,也有男子剃须,但被人断发依旧是如杀人父母一样的屈辱。

姚靖仇顿时双目赤红,怒喝一声,直向黎承睦砍去。

可是这方天戟在黎承睦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或挑或刺或砍或砸,每一招都带着千钧之力,如泰山压卵般向姚靖仇攻去。姚靖仇被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不断躲避。

然而,黎承睦的攻击越来越猛,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让姚靖仇渐渐感到吃力。就在这时,姚靖仇的耳边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阵杀声。那声音,听起来竟有万人之多。

他震惊地望向黎承睦:“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黎承睦不答,手上的方天戟方天戟猛地一挥,竟将姚靖仇的剑震飞出去。

姚靖仇心中一惊,连忙向后跃去,试图拉开距离。但黎承睦怎会给他机会,步步紧逼,不给姚靖仇丝毫喘息之机。方天戟向前一压,在姚靖仇喉管前停住。姚靖仇后背贴着墙壁,不敢妄动。

“姚将军谬赞。”黎承睦淡然一笑,“念在你我都做过大司马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得明白些。”

“我的副将已经被你收买了,对吗?”

今日他本不是孤身前来赴约。黎承睦一日前忽然造访凉州府,将他约至旧城,姚靖仇本安排了一队人马在旧城外接应,可如今这队人马却没来。姚靖仇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

况且凉州与安西都护府之间还有好几城,沙州、瓜州、肃州、甘州……李承牡能绕过这四州,将大量的军队直接秘密调集到凉州城外,若说凉州没有内鬼是不可能的。

“也许他本来就是我的人呢?”黎承睦微微抬起下巴,“我生在陇右,长在陇右,从你踏进陇右道的那一刻你就该料到今日了。”

姚靖仇冷静地看着黎承睦。是啊,他早就该料到了。

“杀我可以。”姚靖仇咽了一口唾沫,“放过凉州百姓。”

要知道,西北军的名声在西北可算不上好。破村屠村、破城屠城,这是西北军一贯的手段,也是姚靖仇不会投诚黎承睦的原因!此人太过狠厉,据说圣人在西北军时,西北军曾于天山附近一个部落有摩擦,当时的李承牡还只是个小小的尉官,身中数箭就要归西,他们的小队也与大部队脱节,是圣人背着他在大雪中一路走回了军营,说李承牡这条命是圣人救下来的也不为过!而圣人亦是,素来疑心重的他,收了月家军、平西军、朔方军三军的军权,却独独留李承牡大权在握。

谁都觉得李承牡不该反,可谁都看得出来李承牡想反。这天下姓什么,只要不姓姚,便都与姚靖仇无关。但黎承睦这种白眼狼,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若要黎承睦做这个圣人,未必比现在的辛兆更好。辛兆是昏君,那黎承睦若是登基,定是暴君。

姚靖仇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他不仅仅是武川姚氏的姚靖仇,还是凉州百姓的保护伞。

果然,黎承睦冷哼一声:“手下败将,由不得你。”

不等姚靖仇再说什么,方天戟已经割下了他的头颅。姚靖仇至死都横眉冷对,对黎承睦怒目而视。黎承睦将姚靖仇的头提起,大步走出祠堂,旧城之中早就被西北军的一个小队控制住,黎承睦高举姚靖仇的头颅,喝道:“姚、章二将已死,众将士随我杀进凉州 ,直取大兴!”

“杀!杀!杀!”

上元七年二月,章楚山杀熊昇,同日战死矩州城外,矩州城内涌现一批名为巫冥教的邪教教派,掌控了矩州城。月家军内多次有人发现,军中有同一个人在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一时间军心大乱。除了章楚山中金蚕蛊身死之外,还有另外数名将士中了不同蛊毒。月霜双身中蔑片蛊,幸而解蛊及时,未有大碍。章云翳接过主帅之责,却破城失败,只能求援章晚方。经历丧女之痛的章晚方来不及悲伤,披甲上阵,连夜赶往矩州。

一周后,李承牡自曝惠王遗孤的身份,打着为大殷复国的旗号自安西都护府起兵,杀姚靖仇,破凉州。黎承睦大破凉州之后,血洗凉州三日,凉州城内,鲜血满地,奸淫掳掠之事遍地是也。而同时,处罗力仁自后方袭击,沙州早已是黎承睦的囊中之物,瓜州、甘州二州开城献降,肃州司马使死守肃州城,却寡不敌众,肃州满城尽死。同时黎承睦带兵南下,鄯州、兰州、渭州、秦州,一日之内连下四城,可谓势如破竹。而秦州天水郡是辛氏族地!

又是一番血腥屠戮。

两封战报同时送到了月无华的桌前。月无华捏着战报,双手有些颤抖。

他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阿姊怎么可能会死?”

章楚山大了他两岁。在他们家,男孩女孩都是要练武的,阿姊生得比他早,也更早地比他拿枪。月家枪是女子枪,月家军最开始的娘子军们都是西南人,个个身材娇小,因此月家枪也适应娘子军的身形,虽是枪法,却更适女子。月无华从小就身长腿长,这样的女子枪法,一个身高近七尺的男儿使起来注定是不会顺手的。

月无华聪明,但在习武上的悟性远不如自己的两个姊妹,也不如辛温平。所以他没法将月家枪改得更适合自己。于是他只能去和阿爹一起练箭。他生来眼睛就亮,第一次射中靶心时,他也曾喜滋滋地想要找阿娘炫耀,说自己比阿姊要强,结果阿姊却接过他手里的箭道:“这又有何难?”

阿姊张弓搭箭,一箭,正中红心。

从小阿姊就什么都比他强。武功比他强,就连课业也比他强,两人下棋,月无华从来没有赢过,阿娘的夸奖赞美好像也都是阿姊一人的。直到月霜双这个小笨蛋生下来,月无华的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

早些年他是很讨厌阿姊的,讨厌这个处处都压着自己一头的阿姊。可他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小心眼也耍不过。

再后来,他们一起随阿娘来了西南,上了战场。在生死面前,他们姐弟之间那些过家家一样的玩闹都成了鸿毛。阿姊在战场上救过他,不止一次,而他也逐渐成长,作为阿姊的战友、也作为阿姊的左膀右臂,与她一起出生入死。但月无华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阿娘被调任之后,阿姊一人扛下了整个月家军。人们爱戴她,就像从前爱戴阿娘那样。即便是在亲人面前,章楚山也从来没有展现过一丝的脆弱、胆怯、瑕疵。她太完美了,不会哭也不会累,所以月无华也总觉得她不会败也不会死。

只是在阿娘去大兴之前,他们在军中喝酒,阿姊被将士们围在中间,阿娘悄悄地坐在了他旁边。

看着阿姊,阿娘轻轻说道:“有些事情不当妈是体会不到的,看着你阿姊,我倒是理解了一些我娘的心态。”

“什么心态?”

“心疼。”月槐岚苦笑着提起酒坛和儿子碰了一杯,却把剩下的话语都和酒一起吞了下去。

此时,望着手上冰冷的报丧信,月无华觉得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好陌生。

“都督,秦副将从绵州过来了。”门外有将士来报。

秦黛比月无华更早得知消息,她知道章楚山对月家和月家军有多重要!只是作为章楚山多年的副将,主帅死了,她身上落着的担子就重了。

月无华知道秦黛来是要说什么,见她已经身披软甲,起身:“黛娘……”

“煜哥儿,我已经托付给蓉娘子。我准备好了。”秦黛却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蓉娘子是秦黛一同长大最要好的朋友。

“好。”月无华放下战报,走到帐中沙盘前,他如今走路还有些微微的跛脚。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时间去悲伤。黎承睦已经拿下整个陇右道,下一步就是直逼大兴了。阿姊将他和黛娘作为一步活棋放在这里,就是为了应对此刻。

“我已经和皇太女联络,你带兵在梓州待命,我领一批精兵自剑阁入关,走岐山道,突袭陇右五州。”月无华轻轻点在沙盘上。

“你去梓州,岐山道,我去。”秦黛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岐山道凶险,此去必有极大的牺牲,黛娘,你想想我们的煜哥儿……”月无华的语气里竟然带了一丝哀求。

“我是副将,你是都督。你武功也没有我好,听我的。”秦黛目光灼灼地望着月无华,“月家军从没有懦将!”

此时此刻,大兴城内,辛温平坐在含光殿里,神情严肃地看着奏折。

“殿下,臣以为,此时或可放弃黔中道,全力应对贼子黎承睦!”

“是啊,熊昇和章将军鱼死网破,黔中道如今各个土司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我们不如就放他们先撕咬一阵,也是及时止损……”

“臣也赞同……”

在一众放弃黔中道的声音里,辛温平抬头,看向正极力掩饰自己心碎的月槐岚。她是战神,也是章楚山的母亲。此时正在孕育生命的辛温平不知为何忽然读懂了月槐岚眼底的情绪。辛温平本不是个情感丰沛的人,此时却无端替月槐岚感到一丝心痛。

“若是放弃了黔中道,那章将军的牺牲,算什么?”辛温平冷冷问道。

一句话,问得殿上鸦雀无声。

辛温平冷冽的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官员,厉声道:“凡我辛周国土,寸土不让!”

“大司马月槐岚。”

“末将在!”

“孤将月家军的兵权还你,另点十万精兵,明日出发,死守关内道。”辛温平望着月槐岚,让一旁的内史令即刻起草诏书,“通知父皇与百官,即日起摆驾洛阳。”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

当晚,月槐岚收到一张辛温平亲手写的密函,上面只有四个字:关门打狗。

月槐岚将信放在火上缓缓烧掉,火舌吞噬了密函,清嘉郡主穿着一身白衣站在将军府的书房外,伸手,抹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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