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相府。
父亲贵为丞相,执掌国库。
古人云,龙生龙,凤生凤。
凭借自小耳濡目染,开源生财利析秋毫,商贾于我,并非难事。
我生来是嫡女,对自己容貌心知肚明,且有过目不忘的聪慧。幼时确实有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远胜嫡子。天之骄女的称赞时有耳闻。直到我面临超越书本的难题,父母、兄长、夫子乃至身边的下人铁了心要挫败我。他们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苗,却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怕我骄傲。我的才能如他们所愿,昙花一现。
随着成长,我渐渐与世家小姐们“格格不入”。
藏不住自己的优异,便不得不露出些令人诟病的“短缺”。
比如恪守成规,比如人情愚钝,如我父亲。言传身教,合情合理。
大部分时候,这是个有效的办法。看得见的嫌弃,好过于看不见的嫉妒。
世人以为看得懂你,你才安全。
饶是如此,出乎意料,我仍被点名立为闺秀典范。
由此可见,许多事不在人为,是天意。
那些嫉妒如影随形。
直到我梦见…蓝凤秋的嫉妒要了我的命。
一颗鸡蛋再小心,被装在别人的篮子里,难免要被碰碎。
父亲一意孤行,将荣家的功过荣辱交于满腹算计权衡利弊的皇帝的手里,终被抛弃。而我委屈求全,将人生托付给盛青山,会死。
命运玩弄我于股掌。
它让我重生,却又让我在牢笼里清醒。
我对嫉妒很熟悉,我对作恶很陌生。大部分时候我遵循本能。毕竟,根深蒂固,积习难改。这世上没有教恶的书本,也不曾有人教我读懂人心。
我只能从他们的身上习得。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好在我已略有所成。好在终于撑到了现在。
落日于院中洒满金辉。
“娘亲,娘亲,云洲想上街。”眨眼的功夫,云洲犹如林间小鹿般轻盈地跃进门槛,小手抱着我的腰肢道,“娘亲,上街,我想上街。”
“哎哟,小祖宗,你可慢着点儿跑。”照顾云洲饮食起居的高娘子跟着进来,目光扫及我的身影,连忙躬身,恭敬地说道,“夫人,奴多嘴,方才与庄娘子闲聊,提及街上来了许多行商的苗人。没想到被少爷听去了。”
我瞥她一眼,温柔地将满头大汗的云洲揽入怀中,仔细为他揩去额上的汗珠,“高娘子若心中有所牵挂,直言告假便是,何必借云洲之口,行那迂回之事?”我声音很轻,轻描淡写。
高娘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见我目光瞟来,立即垂下眼帘,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夫人恕罪,是奴糊涂了。奴只是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别无他想。他、他病了,来回春堂求医,奴听何嬷嬷说孩子想娘了,放心不下,这才去看了几眼。”
我垂眸,睇着跪伏在地的妇人,平常道:“你想念自己的孩儿,告假出去我不会拦着,但你带着我的云洲,去那混乱腌臜之地,可想过他的安危?”
“娘亲,嬢嬢怎么了?”云洲依偎着我,小脸写满了不解与担忧,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奶娘,眼睛里既有孩童的天真,又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她犯了错。”我轻抚他的头顶,语气柔和,犹如家常,“她要将云洲带出去,送给别人做儿子。”
“夫人!夫人!”高奶娘闻言,惊愕地看我,满脸涨红,手足无措,“奴、奴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啊!奴只是想去看自己的孩子!您也是做娘亲的,若是…若是云哥儿病了,您也会忧心,也会想要亲眼看着……”她语无伦次,口不择言,越说越是慌张,越是害怕。
“我说了,你自己去,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我眼神轻敛,冷冷盯着她,“你的孩子病重,看在你喂养云哥儿的份儿上,但凡开口,要钱财要医治,什么没有。即便接入院中,也不是难事。”我顿了顿,语气更冷几分,“可你什么也没说。明知那些人图谋不轨,仍要将云洲带出去。”
高娘子脸色骤变,登时苍白如纸,浑身筛糠一般,“夫人,夫人饶命,奴一时糊涂……奴待云洲亲孩子一般,怎会想要害他,他们说只是看看。”
“看看?”我面无表情,幽幽地说道,“谁许你将云洲给别人看?”
“夫人!”高娘子预感到了什么,一声呛呼,匍匐着要过来求饶,被立在一旁伺候的舟屿一脚踩住肩胛,痛扑了身躯,“奴不敢了,再不敢了!夫人饶我一回吧!”
我心力不济,懒得与她争辩,摆了摆手:“我待你不薄,是你贪心。”
高娘子哭哭啼啼还要央求,被舟屿轻而易举提了起来。
屋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专心喂兔的雨眠,只奇怪地望了一眼,便又将嫩草递进笼中。
云洲在我怀中蹭了蹭,仿佛是在寻找安慰。
我搂着他小小的身躯,柔声道:“高娘子好没眼力,才将我儿换一千两。”
云洲仰起脸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半晌酝酿出一个扁嘴要哭的表情,“才一千两,哇……呜呜呜……”
我故作遗憾,讥笑道:“是啊,才抵娘亲一壶酒钱。一壶忘忧一千二百两,还差二百两,只能算大半壶酒钱。”
“呜!!!”云洲哭得撕心裂肺,“才半壶酒钱!”哭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舟屿处理完高娘子,甩着湿哒哒的手进来,五官拧成一团,“主子这是何必呢?”
我一边笑着给云洲抹泪,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他的身份,未来不知要被人出卖多少回,早些懂得这些道理,才不至于在廉价的事儿上浪费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