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如火,燎红了半边天。
与吕伯渊不欢而散,已是两日前的事。我做不出选择,只得躲远一些。推脱身体不适,告了两日的缺,藏在后院,整理思绪。
这两日,风起云涌,全不出他所料。荣相果然集合监察院弹劾了盛青山,将军赏缺漏之事闹得满城皆知,更将蓝凤秋生活奢靡、经营无道、入不敷出当做罪证参了上去。所谓祸不单行,很快盛青山以军功兑换金银之事也传了出来。
既有这样的兑法,此事原本无可厚非。但盛青山不是普通的将军,他是征战五年全胜归来的大将军,莫说他的俸禄养一宅子家眷绰绰有余;他归来那日,真金白银犹如长龙,从宫中一路抬回大将军府,沿途百姓有目共睹。做什么能在两年里,花销这些财富,还要用军功填补?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们对于盛青山的怀疑犹如烈火烹油,将他昔日的荣耀灼烧得支离破碎。
我知他难熬,所以他踏入这方小院时,我亲手为他沏了新茶,静静陪他坐着。他身着一袭深色锦袍,夕阳下云纹闪烁犹如熔金泼洒。
“你已听说了?”良久,他似是意识到我的不同,目光与我交汇。见我颔首,也跟着点了点头,“你要信我。”他语气如常,眉眼间却难掩疲惫。
“缺了多少?”我问得小心翼翼,这两日躲着吕伯渊,自是无法知道更多内情,但我想若只是银子的事儿,总有办法周旋,“你若需要……”
他愣了愣,眉梢微微上扬,眼底掠过一抹温柔,“此事复杂,非银两可解。你既听说了,便该知道此事利害。若将你卷入,只怕有去无回,还要泥足深陷。”
我抿了抿唇,很难做出轻松的样子,语气也沉重,“我知道。”而后深吸一口气,“可既然不是你做的,就定会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若能用银子争取些时间……”我心中忐忑,可除了银子,我再无可用之处。
盛青山轻笑一声,蓦然叹息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白他一眼,正色道:“你莫要胡说,我与你不是夫妻,以后也不是。我只是不想要好人蒙冤,不想你英雄折戟,抛却家事不说,你总归是个好将军。何况……”我顿了顿,“你还是云洲和雨眠的义父。他们也不会想你有事。”
盛青山不以为意,“只要你还愿意信我便好。”
我蓦然想到吕伯渊,想到他也要我信他,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不由地说道:“你为何去查吕伯渊?”
盛青山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是他告诉你?”
我微微蹙眉,“你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眼中只有社稷,怎会去陷害你?”
盛青山站起身,有些烦躁地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残阳,“不过迟早罢了。即便他现在没有动手,未来也会动手。”而后他回身望向我,目光凝重,“梦中你出事之后,他推波助澜让荣家获罪,一手把持了朝政。他纵然有经世之才,却不是你心中的良善之人,他现下这般姿态,不过是因为还未碍着他的路。”
“不是你吗?”我疑惑地看着他,明明梦中,我见到他将罪名推向荣家。
盛青山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确实参过你父兄,但我那时骑虎难下。我于你有愧,怎会四处宣扬,去坏你名声?宣扬家丑,于我有什么好处?城中流言不胫而走,满城风雨,我压制几次也未见效,你父兄也参过我,我们那时已是困兽,都已是吕伯渊手里的棋子。”
他在梦中,竟是这样的角色。难怪盛青山对他起疑。我沉吟片刻,“可这一次,不是他。你全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盛青山未置可否,轻叹一声,语气温柔道:“朝堂之事,无论我与他如何,皆与你无关。你切莫涉足,引火烧身。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云洲和雨眠就是。至于你父兄,荣家气数已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注定是一颗废子。他们那样对你,你亦不必为他们伤怀。”
虽是意料之中,但毕竟血脉相连,我欲言又止。
盛青山似看出我的忧虑,补充道:“德薄而位尊,能及早止步未必是坏事。到底是老臣,只是冥顽不灵,罪不至死,圣上自有定夺。你不必太过挂怀。于你兄长而言,或许是柳暗花明。虽无大才,为一方造福却可足用。”
我点了点头,心下稍安,又后知后觉,他似乎胸有成竹。
“盛青山,”我注视着他,“梦中也有过此事吗?”
“有啊。”他忽然伸手,轻抚我的脸颊,“你那时胆小,若我告诉了你,你怕是要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了。”
我语塞,拍开他的手,“那时嫌我无能罢了。”
“你蕙质兰心又多才多艺,怎会无能?你若一无是处,又怎会让我与正武抢破头要娶你?确实是怕你忧心。”他苦笑,眼中流露疼惜与宠溺,“然,今生才见识到夫人真正的本事,想来过去确实是我眼拙,将你拘于宅院,令明珠蒙尘。你不愿回去,实乃情理之中,只要你安好,皆可遂你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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