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皎听话地关上了车窗。
光是听见他的马蹄声,也能叫我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抵达马场。人并不多。
青萸已经等在那里。
不同于往日鲜艳亮丽,今日她身着一身素净的骑装,乌黑亮泽的长发与皎皎一般束在脑后。
她伫立在马车旁,不知已等候多久,眼眸里盈满了期盼。
见我与何正武、何正皎并肩走来。
她表情有一瞬的崩溃,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大步迎上去,用力将她抱住,轻抚她的后背。
“阿姊,我好想你。”盛青萸红着眼眶,使劲吸了吸鼻子。
“我也想你。”我强忍着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怕惹她人前伤感。
在我身后,何正武与何正皎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盛青萸。”何正皎盯着她的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僵硬地说道:“在这傻站着做什么,不先去遛马?”
盛青萸白她一眼,“着什么急,阿姊又不会骑,摔了怎么办?”
“有我哥在,阿姊怎么会摔。”何正皎理直气壮,“用得着你瞎操心。”
盛青萸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游移,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你不会真的一直没有出门?”何正皎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深吸一口气,“算了,我原谅你了,我还当你在跟我怄气,故意不找我。”
“用得着你原谅我?”盛青萸痛苦麻木的神情终于松动几分,“你不也没来找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我与何正武忘在了脑后。
我与他交换眼神,一路担心,此时才有机会小声问道:“你这样跟着出来,我哥会不会参你玩忽职守?”
“会。”何正武挑起眉梢,语气轻松,“不过不要紧,我也参了他。”
“参他?”我讶异地看着他。我了解我的兄长,他将父亲克己复礼的家训刻在了骨子里,虽做事不知变通,但也不会出差错。不由地问道:“你能参他什么?”
“参他夹带私怨。”何正武眼底划过一丝得意,“监察史监察百官,他最近只监察我。不是夹带私怨是什么。分明就是不想要我来找你。”
“……兄长不是那样的人。”我揉了揉额角,有些心虚,“是我不该耽搁你的军务。”
何正武握着我的手,不容置疑道:“让他参。不过是扣些俸禄。”
“终归不好。”我担忧地看着他,“事关声誉。”
“无妨。”他似笑非笑,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军中不拘形迹,这些事不足挂齿。反倒是他净做这些鸡毛蒜皮的文章,迟早会叫人厌烦。”
我紧抿双唇,不置一词。何正武说得不错,兄长若总是这般小题大做咄咄逼人,势必会留下锱铢必较难负重任的印象。以后再想要进言,恐怕也没有人会听。而兄长身为相府嫡子,于朝中显出不足,难免也会让旁人轻视相府,以为后继无力。梦中我以为全因自己连累了亲族。此时看来,败落之势由来已久,早有端倪。
没一会儿,我们已然走进楼中。
那跑堂记忆惊人,居然认出了我与何正武,笑着迎道:“将军又携夫人来骑马?还牵上回那匹小马吗?夫人真是好福气,从未见过哪位郎君挑得如此仔细。”
走在前头的盛青萸与何正皎听见话音,回过头来。
何正武闻言心情颇好,丢了一块碎银做赏,“就牵那一匹吧,打理干净。”
“是,是。”跑堂接了赏银愈发会说,直将好话说到雅间门前。
“瞧你这副表情,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何正皎端详盛青萸的脸色,得意洋洋,“你这三个月……不,你这么多年,可真是不太聪明。”
茶汤氤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盛青萸拈起茶盏,神色恍惚,仿佛被戳中了心事:“我也觉得,这么多年,活得不太聪明。”言罢,她看向我,眼中再次蓄满泪水。
我心头揪痛,连忙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浑身冰冷。
盛青萸忍着眼泪,悬在眼眶。我知道她性子骄傲,不愿在人前露出脆弱,默默瞥了何正武一眼。
兄妹两人当即默契地退了出去。
雅室的门扉再次合上。
盛青萸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阿姊,我真的好蠢,我竟然到现在才看透府里的人。从前姨娘劝我,我不肯听,事到如今才知道只有她是在一心为我。我真的好悔,我都没能好好孝敬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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