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唉,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处虽说是在你们县的上游,该是比你们用水更宽裕些。”
“但问题就在于,整个县都缺水,这么紧缺的情况下,这些水又如何能流到咱们田地?”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城中的富户与县衙官吏勾结,河道的水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截流,用来浇灌自家的田地,甚至供应自家的池塘和花园。”
“像我们位于偏远一些的村子,因为地处偏僻,又无权无势,自然是抢不过那些大户的。”
“这样的事情,就没人与县令老爷讨要说法?”陈云右有些不忿的问道。
杨村长说到这里,眼中满是苦涩与无奈地说道:
“谁说没有啊!我们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县衙反映过这种情况呢,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更过分的是,有一次前去告官的百姓甚至还被那些当官的打了一顿板子给送了回来。”
“那些富户和县令大人关系紧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田地干涸,庄稼枯萎。”
杨村长浑浊的眼睛看向遥远的天边,怅然的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宋喜乐见丈夫面色沉重的回到屋里,“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不好看?”
陈云右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将方才与老村长的谈话说了一遍。
“喜乐,科举出仕,不就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为何有人可以看着自己辖内的百姓,遭受如此苦楚,还可以无动于衷?”
她轻轻地拍了拍陈云右的手背,安慰道:“云右,这世间的事总是复杂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怀揣着一颗为民请命的心。”
“他们中有些人,或许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初心;也有些人,或许是受到了太多的诱惑,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宋喜乐将目光看向丈夫,郑重的道:“无论他们是自愿的也好,被迫的也罢,云右我希望你在科举入仕后,能做一个一心为民做事的好官。”
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宋喜乐能感觉出来,其实丈夫的性格内敛,除了对她和她的家人上心外,对于其他事都淡淡的。
陈云右回握住妻子的手,目光澄澈的道:“我会的。”
其实他拖着孱弱的身子读书,并没有这般伟大高尚的目标,他只是厌倦了那个充满冷漠和争斗的家而已,他想逃离那里,似乎只有科举一条路。
而现在,妻子的话语如同明灯一般,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迷茫。
他开始意识到,科举不仅仅是一条逃离之路,更是一条能够实现自我、造福一方百姓的道路。
他会将之视为毕生的事业,待到他与喜乐白发苍苍时,再回首,没有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也没有因为虚度光阴而悔恨。
宋安大次次的踏步进房间,本是想要问妹妹晚食吃什么。
今日中午他们就将那些卤肉全部都吃了,就是他带出来的准备吃两天的食物,也吃掉了大半。
他们有五人,剩下的那些没吃完的馒头,肯定是不够的。
他心里想着事情,也没敲门抬脚便进了门,谁知一进来便见到妹妹和妹婿两人手握着手,深情的凝视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宋安连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想要退出房间。
然而,由于太过着急,他竟没有注意到前方的门,一下子撞了上去。
“通”的一声,门被撞得摇摇欲坠,黄泥墙上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像是在嘲笑他的冒失。
宋喜乐听到咚的一声,转头便看到二哥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般慌张作甚,快给我看看。”宋喜乐笑着走到宋安身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宋安捂着额头,想要逃走,却被宋喜乐一把抓住。
“二哥,你急什么?给我看看伤势。”宋喜乐见宋安捂着额头,不松手,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她拽开遮盖额角的大手后,只见二哥的额头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包,显然撞得不轻。
“都鼓起一个包了,二哥你也是,这么大人了,还这般冒失。”宋喜乐一边心疼的数落着人,一边起身去包袱里拿些消肿的药。
陈云右也走过来,关切的询问宋安的情况,拉着人在桌边坐下。
宋安脸色窘迫的道:“哎,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势,哪里还用的着上药,快别浪费了。”
宋喜乐拿了药来,不由分说的将人给按住,边上药、边叮嘱道:“好在就是鼓个小包,这药擦上个两日也就好了,你回去后,这里可别沾水了,省的将药膏洗掉了,如此才能消的快些。”
宋安嘴上说着麻烦,其实心中很是熨帖。
上好了药,宋喜乐便问道:“二哥来,可是有什么事?”
宋平一拍大腿,“瞧着,将这事都给忘了,我来是想问你,今晚要不要再熬些粥?。”
想到那两个镖师的食量,宋喜乐还是点了点头,“二哥先休息,我去同主家借锅灶熬粥,一会儿在摊一些面饼子,当做明日的口粮。”
她还指着这两人保护他们的安全,自是不可能叫人家饿着肚子赶路。
“我随你一道去。”说罢,起身追上了妻子。
宋安看着追着妹妹而去的妹婿,不由十分满意,这个妹婿与他以往听到的所有读书人都不一样。
他的身上并不拘泥于文人的迂腐和清高,反而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务实。
夫妻两人走至厨房的时候,正见妇人往外盛什么东西,妇人见宋喜乐,笑着道:“娘子稍待,我这就将灶台让出来。”
宋喜乐笑着点头,道了一声:“麻烦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妇人往碗中盛的黑绿、黑绿的东西,心中不由一沉。
—这大抵就是他们的饭食了。
宋喜乐带着云右暂且退出了灶间,此刻她的心情真的说不上美妙。
这还是在村中条件最好的人家看到了,那些个贫困的人家,还不知要如何度日呢!
宋喜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微窒。
她明白,眼前的景象只是这个时代无数贫苦人家的缩影,此时的她并不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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