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却一觉睡到散场,被小庞叫醒,四人随着人群出了礼堂。
大老远就看见穿着一身正装站在路口灯光下的好兄弟温斯南,年轻人脊背挺拔,和身后那路灯杆子比之也不遑多让。
温斯南正和路过的女生寒暄,看见秦却走出来,笑着招了招手。
小庞也看见了,拍了拍秦却的肩,“却爷,那我们先走了。”
“嗯。”秦却应了一声,带了些鼻音,朝温斯南走了过去。
“睡觉了?”温斯南太了解秦却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什么状态。
“嗯。”秦却垂着眼有气无力地应着。
秦却在空调十分低的礼堂睡了那么久,被渗了些凉意的夜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冷汗顺着脊背爬到头皮,脑袋也跟着有些昏沉,提不上劲儿。
“感冒了?”温斯南一边说着,一边单手解着正装衣扣。
“可能吧。”秦却揉了揉不透气的鼻子,嗡声道,“里面空调有点低。”
他身上穿着白T恤和黑色五分裤,夜风贴着身体溜过,勾勒出他单薄清瘦的身形。
这人大概就是正常男人的骨头架子上裹了层紧实劲瘦的肌肉,再包了一层皮,一点多余的脂肪都没舍得留下。
温斯南将外衣披在了秦却身上,“那快点走吧,阿恕在校门口等着呢。”
两人出了校门,上了沈恕的车,驶入霓虹下的滚滚车流中。
“直接去520么?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事?”沈恕看了眼后视镜。
“对了,先去我家接一下路飞。”温斯南想起自己主持晚会时母亲发来的消息,无奈道,“我妈明天要和顾大嘴去三亚度假,把路飞扔给我了。”
温斯南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外出工作,父亲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了工地上,母亲则在前几年改嫁给一个姓顾的暴发户老板。
顾老板因为长得肖似武林外传里的李大嘴,就被他们亲切地起了绰号叫顾大嘴。
路飞就是温母和顾大嘴生的孩子,今年刚好五岁,大名顾听野,小名路飞。
没错,就是海贼王里的那个路飞,温斯南亲自给取的小名,希望他能像路飞一样勇敢快乐。
距离到温斯南家里还有十几分钟的车程,秦却靠着车座,头有些昏沉沉的,但是刚睡醒不久,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便拿着沈恕的手机,接着看猫和老鼠。
过了一会儿,“叮当”一声,有人给沈恕发了条消息。
沈恕闻声直接道,“笑笑你看看发了什么。”
秦却点开瞄了眼,毫无感情地念道,“乔栗子给你发了一个视频,并问你帅不帅。”
“不用理她。”沈恕道。
“乔栗子?”温斯南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耳熟,“好像是我们学校艺术系的系花,前凸后翘薄背柳腰,你怎么认识的?”
沈恕单手转方向盘,语气毫无波澜,“上次送小却回来,在校门口她突然过来管要我联系方式,怎么,你感兴趣?”
“我就单纯欣赏美女而已。”温斯南靠着椅背,“我喜欢刘亦菲那种又纯又沙雕的。”
温斯南虽然对R大排得上号的美女如数家珍,但确实是还没遇到完全符合他挑剔的择偶标准的女生。
秦却此时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说了什么,他看见乔栗子发来的视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点开一看,果然是姜祉。
舞台上的年轻人正在弹奏钢琴,姿态十分的随性不羁,十指如飞,琴音炸泻。
视频里尖叫和掌声喧闹无比,遮掩了音乐声音,微晃的镜头,放大的视角里只有那个优雅又不羁的年轻人。
头顶的聚光灯照下来一束,为他镀了上一层浅薄的金光,像恶魔伪装的天使,在进行一场将要颠覆世界的演讲。
听觉和视觉同时被他蛊惑,思想更是愿意为他跪地臣服。
这个人如此耀眼夺目,仿佛生来就应该站在高处,被瞻仰,被追捧,被......信奉。
“小却,小却......秦却。”沈恕唤道。
“啊。”秦却回过神来,“怎么了?”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也不理。”沈恕道,“小白说你有点感冒了,一会儿路过药店,去买点药?”
“不用麻烦,”秦却将沈恕手机放回去,搓了两下脸,“我觉得不严重,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被空调吹的有点头疼脑热而已。
“你别听他的。”温斯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他断腿断胳膊都说不严重,我妈那儿又不着急,你一会儿停一下,我去买。”
“阿嚏!!!”被人背后说“闲话”,秦却立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温斯南很快就买完药回来,指挥沈恕走小路,拐进了他家小区。
温母已经带着小路飞等在了楼下。
路飞背着他的小书包,戴着草帽乖乖待在母亲身边,嘴里不停地问哥哥怎么还不来。
等到温斯南从车上下来,他便跟个小兔子似的扑进温斯南怀中,清脆的小奶音欢快地喊,“哥哥!你终于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
江母见到温斯南来了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来了,保姆不在,他吵得我头都两个大了。”温母把手里装着路飞常用衣物的小包塞到温斯南手里,“交给你了啊,你明天有时间的话带他去游乐园玩会儿吧,我之前答应他了。”
温母年过四十,身材容貌保养得却十分得当,看着就是三十出头,完全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嗯。”温斯南一手牵着路飞,一手提着东西,对母亲笑了笑,“新戒指很漂亮。”
“哎,上个星期的结婚纪念日,你顾叔送的,五克拉呢!”提到这个,温母就忍不住喜笑颜开,漂亮的脸上只有眼尾细细的几道皱纹。
温斯南带着路飞上了车,路飞开心极了,像个好不容易出笼的麻雀,“阿恕哥哥!小却哥哥!”
刚喊完人,他就要从后座往前面爬,被温斯南一手摁住,“小却哥哥不舒服,你不要去打扰他。”
“可是......我想和笑笑哥哥玩啊。”路飞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不理解。
“等哥哥病好了再跟你玩。”温斯南耐心地哄着。
“笑笑哥哥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呼呼。”路飞趴着秦却的座椅,奶声奶气地道,“我摔痛了保姆阿姨都会给我呼呼。”
小孩子充满稚气的话语,让秦却脑子里的浆糊稍微清晰了一点,他伸手将路飞抱过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捏了捏他软嫩肉乎的脸颊,哑着声音道,“哥哥没事。”
路飞的脸上被他自己用彩笔画了一堆图案,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小孩子就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秦却顶着麻木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他,很快就到了520网吧。
网吧地址不错,在三所大学的交叉点上,来的多是附近的大学生。
店面挺大,占了门店的一二楼,装修风格偏蒸汽朋克,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左右的半颓青年。
最开始是秦却没课的时候过来兼职网管,其他人总过来找他,没几天就和老板混熟了,这里就成了他们的聚集地。
他们一来,老板就当了甩手掌柜,直接穿着人字拖出门打麻将去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温斯南先带着路飞上了三楼,安置小家伙,看着他睡觉。
沈恕用一楼的饮水机给秦却烧热水,秦却则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垂着眼在平板上画画。
“感冒了还画啊。”沈恕道。
“明天交稿。”秦却捏了捏眉心,“剩两页就上完色了。”
沈恕不忍再打搅他,秦却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一个人赚学费和生活费,学习上也不能松懈,因为要拿奖学金,他看着比谁都散漫随意,其实一口气都不能松。
他永远记得,那天推开审讯室大门的少年,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血,然而满眼都是蔑然和桀骜不驯。
沈恕是初二那年暑假认识的秦却,那天下午他照旧被老沈关在审讯室里写作业。
秦却因为打架被拉进局子里的时候,刚好赶上局里在审一个暴力征地案件,审讯室不够用,秦却就被安排进了他用的这间。
很难不记得,那天推开审讯室大门的少年,眼角还有带着乌青,眼神却桀骜不驯,倔强得像荒野上开出得一朵野玫瑰,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后,铺了一地的金子。
等秦却出了审讯室,沈恕故意放警犬把他扑进水洼里,然后换来了少年的一顿毫不留情的拳脚。
沈恕也是从小被老沈训练过军用格斗的,却根本打不过他,几下就被他反手摁在了地上。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这时,网吧门口的欢迎光临感应器响起,打断了沈恕的回忆。
沈恕抬头,看见了进门的一行四个说说笑笑的男生,为首的男生道,“老板,开四台机,包夜。”
沈恕应了一声,关了已经烧开了的饮水机,走进吧台,帮他们登记。
到第三个人的时候,沈恕目光在他递来的身份证上停了一瞬,证件照这么帅?
沈恕不由得抬头,果然看见了一个棱角分明,眉眼深邃的大帅逼。
然而大帅逼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坐他旁边的秦却身上。
秦却正低头给漫画上色,忽然察觉沈恕推了推自己,“却,你朋友?”
“嗯?”秦却笔不停,茫然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浅金色的眸子。
亚裔大多是黑色眼睛,少部分是棕色的,大概只有姜祉这样的混血,才能有这样瑰丽的浅金色的眼眸,清澈透亮,如最罕见珍贵的宝石般璀璨。
秦却怔了怔,才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声。
姜祉示意朋友们先过去,对秦却笑着道,“真巧,又看见你了。”
他在晚会提前离场回了宿舍,因为他游戏打得好,隔壁宿舍的三个同学跑来邀请他一起出来上网吧玩,正好姜祉无事,明天又是周末,便跟着一起来了。
没想到离开了晚会礼堂,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
秦却向后慢慢靠在椅子上,眼尾溢出两分笑意,“也没有很巧,我是这里的网管唉。”
姜祉微微皱眉,“那我以前怎么没有看见你?”
他和朋友们出来上网,除了校门口那家网吧,来得最多就是这里,但在他的印象里,并没有看见过秦却。
秦却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电容笔,“可能是以前缘分没到位吧。”
姜祉听着秦却的声音像糊了两层蜘蛛网,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感冒了?”
“应该是。”秦却点了点头,眼尾的笑意更多了,“着凉了而已。”
“吃药了么?”
秦却抬了抬下巴,示意吧台上温斯南买的一堆感冒药,“在烧水,一会儿吃。”
姜祉的眉头舒展了一点,“我看着你吃。”
“不用。”秦却说,“你先去玩吧,我吃完了告诉你。”
刚好这时姜祉的同学发消息催他赶紧过去,姜祉看了一眼手机,妥协道,“那我过去了,你吃完药拍给我看看。”
这一幕看得沈恕一愣一愣的,目送姜祉走远,他又看了看秦却,只见这个一晚上都没有多少精神的祖宗眉眼间的笑意还没散去。
地球是不是逆着转了,导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结合温斯南跟他说的八卦和秦却现在的表现,沈恕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变异了?”沈恕帮其他人登记着还不忘向秦却表达疑惑。
“吃药能吃好么?”秦却起身接了一杯热水,抬头看向沈恕。
“你这个症状需要开颅换脑子。”沈恕道。
他可从来没见过秦却对哪个人有如此好心情的样子。
“我说感冒。”秦却撕开一包冲剂倒进热水里,用汤勺慢悠悠地搅拌着。
沈恕望了眼姜祉他们所在的方向,低声问道,“这个就是江逾白说的.....白月光?”
秦却抬了抬眼皮,吸了吸不舒服的鼻子,“沈警官这么八卦?”
“那倒没有。”沈恕道,“能让你秦却在意多年的人,原来是这样。”
秦却扯了张纸巾擦着快要流出来的清鼻涕,随口问道,“哪样?”
沈恕想了想,“干净纯粹。”
像被暴雨冲刷后的世界,万物都在耀眼的阳光下自由生长。
“远离江逾白那样,一颗心里恨不得长出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沈恕颇为满意道,“这个看着就简单单纯,不会工于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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