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梧桐是依。
雍雍喈喈,福禄攸归。
这晚,他们在这黎州城的一方庄院里,宁王为他们主婚,众人为他们见证,拜了天地,正式结为了夫妻。
一处清幽庭院,廊下一排朱红灯笼高挂,薄纱窗棂上贴着大红囍字,屋内红烛熠熠,满室生辉。
云江月一身红衣明丽娇艳坐在床边,她看着林阔拿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似曾相识…林阔将匣子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上。
“母亲既当初把它交给了你,便是希望看到今天你我成婚,阿月就安心收下吧。”
“这是…当初在林府时…母亲送我的那副贵重头面?它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离京时,收拾行囊,我便一路带去安州了,前段时间寒寻从京都回来,路过安州时,我让他带过来的。思来想去,这次成婚虽然简单了些,比不得京都高门的礼仪繁琐,但这嫁娶的信物嘛,我总还是要给你的,再说这副头面本来就是你的…”
“其实…你已经给过我信物了…”
“我有给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
云江月笑着轻轻放下了头面匣子,慢慢从枕头下掏出了一个青绿兰花荷包,递给了林阔…
“这是…之前在陈州时我送你的…”
“对啊,这是你付给我的报酬呢。”
林阔看着荷包,坏笑了一下,往云江月那张透着香气的脸凑近了一些,试探问道。
“阿月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比那时候…要早…”
林阔听到她的回答,很是惊讶,继续不依不饶追问道。
“那娘子…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我有时也在想…我想会不会是在绛雪轩门口,见你第一面时,当我打碎你的玉佩,跌到你怀里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已经开始对你生出情意了?而我,当时只道是寻常…”
林阔看着她突然愣住了…云江月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坏笑,主动凑近吻了他一下…
伴随着这丝唇间弥漫开来的温热香气,云江月刚想得逞撤离,突然林阔揽过她的腰身,近在咫尺…满眼宠溺盯着她这副花容月貌,调戏说道。
“娘子当真才是只会挠我心的小狐狸,原来是我早就主动入了你的局…今晚我看你八成在计划着…这撩拨完夫君就想跑?这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云江月被他紧紧搂住动弹不得…她还从没见过他这副霸道的样子,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耳朵正在被他那充满炽热的眼神灼烧着,开始变得有些发烫起来…
此刻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怎么感觉判若两人?他不是一向最温润如玉了吗?不是最清心寡欲了吗?不是最束身自修了吗?
看着他,云江月突然有些发慌,她来不及细细思考,急忙脱口而出。
“公子…我…”
“娘子,我们已经成亲了,要叫夫君!”
“夫君…我…”
林阔看着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笑了笑,往前凑近了些,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记得,娘子上次醉酒,同我情至浓时,不是想解夫君的衣衫吗?不是想知道那巫山云雨的滋味吗?那今晚夫君就告诉娘子吧…”
云江月的脸直接被羞得通红,她急忙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看着他,狡辩道。
“你莫要胡说!莫要诬陷我!我哪有?”
林阔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耍赖,笑着说道。
“哦…那是我记错了吗?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那两只案上的青白狐狸啊?看看娘子那晚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呢?”
“哎呀,好了好了…我认我认…我还以为你早就给忘了呢…”
“哎,你可真让为夫牵肠挂肚…那晚我又没喝酒,怎么会不记得?不过娘子的话,到底还作不作数…”
“当然不作数了!那晚可是夫君拒绝了我!害我第二天一看到你,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娘子,这种事情…在夫君面前,有什么可羞愧的?”
“想我好歹也是九幽山庄的主令大人,那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那晚在你面前如此挫败,当真是有些丢脸呢。”
林阔看着云江月既嚣张又窘迫的样子,只觉殊为明媚可爱,浅笑之余,解释道。
“那晚我不是想拒绝你,只是想护着你的名声罢了。我怎么可能对你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对你不情动?今晚我们便是要作数的,那为夫就替你宽衣,向你道歉吧…”
林阔脸上掠过一丝坏笑,他没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抚着她的脸吻了上去…红帐烛暖,流目顾盼,玉貌娇颜…
当云江月在林阔怀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昏睡了许久…红鸾帐外,朱红锦衣散落一地,暖阁之内的红烛已燃去了七七八八,光线昏暗了许多,四周很是安静,炉火依然充足暖亮。
洞房花烛,温柔缱绻…她这一晚被他安稳裹在怀里,感受着来自他胸膛的温热,她仔细看着身边尚在沉睡的俊俏郎君,偷笑着咬了下嘴唇,手指轻轻划过他那高耸好看的鼻梁…
林阔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怀中已然醒来的云江月,有些调皮的在撩拨自己,笑了下,又将她用力往自己怀里揽近了些,顺势于她额间一吻。
“天还没亮,娘子怎么醒了?夫君抱着你再多睡吧。”
鸳鸯枕上四目相对,云江月抚摸着他那张眉清目秀棱角分明的脸,轻轻抿嘴一笑,讨好夸赞说道。
“夫君生的真好看!”
“原来主令大人是贪慕为夫的美色啊…”
“我主令大人哪有如此肤浅,只贪慕你的美色?我明明贪图的是你整个人!”
林阔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笑了出来,轻轻揉了揉她的脸。
“再说,你不是早就卖身给我了吗?既然已经卖身了,那便是我的人了!”
“对啊!我正是要在娘子面前卖身还债的呢!那娘子,不知昨晚这第一次还债…你在为夫怀里…可还高兴?可还欢喜?”
感觉他接下来,大概又要同自己说出一些,昨晚那般惹火羞人的话来了,云江月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快打住吧!夫君平时不是最懂清心寡欲了吗?”
“为夫一个正常男人,从无隐疾,这娘子为天,娘子为地,我对自己的娘子,还清什么心,寡什么欲啊?”
“哼…你这般强词夺理,我以前怎么就愣没看出来?我还当你是只大兔子,是棵大白菜呢!怪不得我家兄长说你是只千年道行的狐狸精呢。”
林阔满眼宠溺搂紧了她的腰身,笑着说道。
“阿月莫不是嫌弃为夫这只狐狸了?”
“哼,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嫁狐狸就随狐狸喽!再说,你本来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只白狐狸啊!”
“那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狐狸娘子了!”
看着林阔的脸又朝自己靠近了些,云江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怯怯试探问道。
“夫君…你说,昨晚那般…我们会不会很快就会有小狐狸了?”
林阔看着她,见她这番思虑之下甚是可爱,轻轻勾了下她的鼻尖,坏笑说道。
“小娘子都在想什么呢!这小狐狸嘛…怎么可能那么快…至少…”
“至少什么?”
林阔又凑近了些,仔细盯着她的脸,抚着她的青丝…随着心中情意翻涌,他的唇用力覆在了她的唇上…
“至少…要再多几晚才行…”
“那要几晚…”
“嗯…这个嘛…关于小狐狸的事嘛,我们倒是不必着急,以后可以慢慢考虑这个问题…”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白沼林往西十几里,有一处隐蔽山坳,名唤渡墟。
相传此处多是幽魂鬼魄聚集之处,多年百花不开,荆棘遍地,枯树凋零,白骨横行…周边村落百姓百年来一直传说,此处是连接阴阳两界,渡化无数冤魂的不祥之地,阴戾之气极重,轻易不会有人踏足此处。
渡墟东南方向有一处寒冰清泉,名唤往生。
往生泉旁不远处有一山间竹舍,周边栽种了一圈翠竹,郁郁葱葱堪作院墙,竹门左右青色灯笼两盏,院内有一竹亭,亭下清案一张,竹椅两把。
从往生泉方向,顺流而下,愈缓愈平,渐渐化为一塘浅溪,恰巧从竹舍庭院经过。取其自然,作一水池,栽种冬莲数朵。
高耸青石作桥,走进竹舍,陈设雅致。案上铜炉燃着安神香,火炉里的金丝炭燃的正欢。
青幔竹床之上,一名白衣男子,脸色发白,昏睡不醒…一名蓝衣男子正坐在案前认真翻阅一堆医书…
“咳…咳…”
突然床幔之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昏睡之人有了动静,慢慢睁开极其疲倦的眼睛,打量着头顶的青幔纱帐,又转头看到案前看书的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闻声起身,随手将手中的医书放在案上,走到靠窗的炉火旁,拿起熬煮的药罐,倒了碗汤药,走向白衣男子。
“景扬,你已昏睡了好几天了,可算是醒了!你体内的毒,目前我用内力只帮你清掉了一半,先把这药喝了吧!”
“呵呵,原来是上官庄主救了我,这次是我欠你的人情了…”
“倒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的。我想应该是你把蒹葭手中的毒药换掉的吧,所以南乔公主才会杀你!那晚在留芳亭,我就和你说过了,这个女人她会害死你的!”
景扬接过上官炎冥递来的温热汤药,一饮而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终是我对不住她!是我骗了她!不怨她的!”
上官炎冥接过药碗,看着他这副执着痴心的样子,无奈笑着摇摇头,叹道。
“景扬,你可真够痴的!这些年,我一直视你为我唯一的对手,你手中的那把凌云能突破春雨花林的第九重,可你的这颗心,却终是过不了她慕容蓁蓁的情关啊!”
“我这辈子早就不想过她的情关了!从我在寺里遇到她的第一眼,我便放不下她了!北荣灭国后,我下山寻了她整整三年,才终于在东陵国找到了她…”
“可她却能这般狠心杀了你!这个女人,她这些年在南周江湖不择手段,做尽了坏事,她那颗心除了仇恨便是杀戮,她早已丧心病狂无药可救!眼下南周战火重燃,京都黎州已经正式开战了,风满楼如今已经没有那个实力再搅和这场乱局了,若她仍将一意孤行,这片江湖只会彻底埋葬她…”
“我又何尝不知…北荣复国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飞蛾扑火,一场虚幻泡影罢了…我不过只是,想要一直陪在她身边…哪怕是要陪她一条路走到黑…”
“可真是个情种啊!”
“上官庄主难道不是吗?”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不知这里是何处?上官兄是如何救得我?”
“这里是渡墟,旁边便是寒冰洞的往生泉,此处是我在黎州的一处闭关之所,旁边寒冰洞的往生泉对疗养内力有用,我也是半年前才发现的,这里四周阴森荒芜,轻易是不会有人来的,你且安心在这疗养吧。几天前,黑水令的玄野有事来此处寻我,正好途经那片沼泽,遇到你坠崖,便让人把你救了上来,带到了我这里。只是这西域奇毒确实厉害,余毒清不干净,你的内力一直被压制无法恢复…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毒?”
“这是西域的七杀白乌,据说是从西域各色花草毒虫中选取了几十种至毒之物进行炼制的,我以前也只是听我师父提起过。寻常人见血封喉,若不是我内力深厚,怕是你也救不回的,内力折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个女人下手可真够毒的!那你可知,此毒该如何配制解药?我这两天翻阅了不少医书,试了各种解毒方法,却无法对症下药…”
景扬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颓唐,低沉说道。
“没用的,七杀白乌是没有解药的。它本身炼制选材就比较复杂,其中用到的大部分种类的毒药,本身它就没有解药…配制解药分量又难把握,多一分少一分,可能都会导致毒发的…”
上官炎冥瞬间心中被愤怒填满,他站在那里看着景扬,说道。
“那难道只能在这等死了吗?当真就一点旁的法子都没有吗?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帮你解毒!我一定要救你!我今晚就传信给智周子,他见过天下各种奇毒,他或许有办法的能解这七杀白乌…之前阿月在康州中了南柯一梦,他都能给指出一条路来,这次他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七杀白乌比南柯一梦厉害多了!云主令之所以会中南柯一梦的毒,怕还是因为她修炼的寒山祭才会加重反噬的。不过眼下若上官兄想帮我,麻烦去黎州城西街的仁心堂,找一位姓卢的大夫,只需把我的信带给他,他看到后,自然会给你拿药的。如今只能先想办法延缓下毒性发作,剩下的只能看运气了…”
“好!我这就亲自去!”
上官炎冥出谷后,一路快马拿着景阳的信去了仁心堂,却被医馆伙计告知,卢大夫一个时辰前,被东街顺兴客栈的掌柜请走看诊了。
景扬曾嘱托他,务必要亲自见到这位卢大夫,才能拿到药。上官炎冥又去了东街的顺兴客栈,打算直接半路去堵那卢大夫。
终于堵到了那正在看诊的卢大夫,卢大夫很快认出了是景扬的字,他同上官炎冥商量,让其在大堂稍等他片刻,自己看完诊便回仁心堂给他拿药。
原来景阳曾有恩于这卢大夫,他几年前外出采购药材时遇到了山匪,差点丧命,景扬路过救了他。仁心堂不在风满楼视线范围,而且其有一间密室,里面有景扬需要的珍贵药材。
天黑之时,上官炎冥终于从仁心堂取回了那些药,他一路出城,准备赶回渡墟。
就在刚出城门没多远的地方,路过一个乡野茶摊时,被一位正在昏暗油灯下,捧着粗瓷茶碗喝茶的老头给拦住了。
“今晚这黎州城天寒地冻的,这位骑马的公子,如此急匆匆的赶路出城,是要去哪啊?不如坐下来陪老朽喝杯茶吧!”
上官炎冥骑在马上闻声望了过去,却看到一个身着灰袍,头戴木簪,头发花白,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头独自坐在茶摊前,不远处只有一个守着炉火正瞌睡打盹的中年汉子。
“老人家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
“这里骑马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上官炎冥只觉这老头有些奇怪,素不相识,竟同自己主动说话,还要拉自己在这大冷天陪他一起坐下喝茶,当真是有些不通情理呢。
“老人家,晚辈还有事,急着赶路,这茶,不如下次有缘再喝吧。”
“有事?莫不是你今晚赶着去杀人?”
“老人家,这话是何意?”
“你带着这一大包毒药,不是去杀人,难道还是去救人吗?”
上官炎冥突然提高了几分警惕,他看着冬夜里这个镇定自若喝茶的老头,感觉今晚怕是遇到麻烦了。
“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带的是什么?”
“在顺兴客栈我就听见你和那位大夫窃窃私语了,自然知道你找的都是什么药?”
“老人家,你莫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哼!什么跟踪?那么难听!我是故意在此处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