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月听到婆婆的这句话,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乾坤颠倒。
难道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真的就那么像一对刚成婚的小夫妻?
林阔在一旁似乎听到了婆婆和云江月的悄悄话,他转头看到云江月的耳朵有些开始发红,一丝嘴角上扬,表面平静说道。
“阿月,我们就听婆婆的吧,今晚我们不赶路了,就在这安心住下吧。”
“就是嘛,还是你家郎君会疼人呐。”
随即婆婆便偷笑着离开去帮他们收拾空房了,对面的老伯又喝了口鱼汤,笑着对林阔说道。
“二位见笑了,我家这老婆子一天到晚就爱瞎操心,平时这儿子媳妇也都不在家,如今你们来了,正好她这个人平时也喜欢热闹…对了,你们如果是要去那黎州城探亲,从那方岭镇路过,有一条小路,想来不用半天便能到了,倒是也更近些。”
“好,就听老伯的,我们明天一早便赶去那方岭镇,这样明晚想来便能到家了…”
很快婆婆便收拾好了房间,云江月和林阔一起拜别了两位老人家,回去休息了。
林阔轻轻关上房门,看了下房间陈设,果然只有一张床被灰色的粗布纱帐覆盖着,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便是有两个柜子摆在角落了。
“公子,深夜寒凉,还是你睡床吧,我这些年行走江湖习惯了,随便应付一晚就行了。”
听到云江月的提议,林阔笑着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那点尴尬,温柔说道。
“你去睡床,今晚我来替你守着,就这样定了,阿月你不许再推托!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安心睡吧。”
见今晚似乎同他执拗不过,云江月只得听从了他的提议。
随着屋里的火烛熄灭,云江月盖着棉被侧身躺在床上,隔着纱帐,在窗外月光的昏暗映照下,看着林阔趴在桌子旁像是已然睡着了。
她看着他那有些疲惫孤单的身影,只心中莫名一阵隐痛传来。
虽然他体内已没了瘴毒,但如今已快入冬了,这山里天寒地冻的,房间里又没有火炉,若是只这样在桌旁趴着将就一晚,再是个健壮的人怕是也不能保证不生病吧。
想到这,云江月看着纱帐之外的熟悉身影,轻声唤道。
“公子…”
突然耳边听到云江月的声音,已入睡的林阔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来,关切问道。
“怎么了阿月?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到这山里的夜晚会越来越冷,屋里又没有火炉,公子这样睡一晚,怕是会生病的…”
林阔透过不远处的纱帐,似乎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刚想开口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时,云江月继续说道。
“这床榻虽不是很宽敞,我想,我们两个人挤一挤还是可以的…公子快过来吧,起码这里有一床厚实的棉被可以取暖…”
“阿月,我…”
林阔顾念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刚想开口拒绝她的提议时,只见云江月已轻轻翻身往床榻里面挪了过去,背对着他,继续说道。
“你就过来吧,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既然如今流落在这山间野外,当然是不生病最重要,我们就莫再计较那些世俗虚礼了吧…”
林阔听到纱帐之内传出的声音,莫名袭来一阵心动,他轻轻笑了笑。感觉到他慢慢靠近了床榻,云江月只觉得,突然自己的那颗心跳动的更有些慌乱了。
随着林阔慢慢躺在了床榻的外侧,一直侧身背对着他的云江月,突然感觉耳根有些发烫,不敢转头看他,只用手将身上的这床棉被轻轻往外侧扯了扯,试图给他盖上一些。
林阔看着她的这些小动作,恰如一阵春风拂过自己的心田,随后涌过一股暖流蔓延全身。
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这一刻,他似乎不想再去克制,直接轻轻翻身从后面环住了云江月的腰身,裹着棉被,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云江月瞬间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在自己耳边环绕,感受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自己明明想动弹,可身体被他温柔抱住却丝毫动弹不得。
“阿月,你已经拿走了我的心,你不能不要我…”
感觉到林阔像是在那半睡半醒游离之间,突然宛如一个受伤委屈的孩子般,在自己耳边低声呢喃着,云江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公子,阿月没有不要你,我只是…”
“你明明也喜欢我,却不愿意嫁给我,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在害怕什么。阿月,你看这外面的寒夜,它那么冷,那么长,我们就这样永远抱在一起,好不好?”
云江月被他紧紧抱着,她努力压制着这瞬间崩溃的情绪,咬着牙不敢出声,任由泪水滑落。
“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
“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也不会有人会比你对我好了,我也永远不会再有第二颗心给旁的人了。”
“公子,阿月不值得…”
“阿月值得!遇见你之前,我是随时可以死的,可遇见你之后,我只想活,好好的活…”
“若我只剩下半年时间了呢?”
“那我也只给自己半年时间…阿月,你别怕,这辈子,无论是这风雪人间,还是那黄泉地狱,我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公子…”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云江月这一刻再也忍不住对他的感情,她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过身来,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低声啜泣。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晚,她不再是杀人如麻的主令大人,她只是叶青瑜,是那个十岁便经历家破人亡的叶家姑娘。在林阔那踏实温暖的怀抱里,她将这十年来积攒胸中的委屈憋闷尽数宣泄了出来。
后来云江月在他怀里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她不记得自己昨晚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辰睡着的。
当第二天她从林阔怀中醒来时,外面天色还乌蒙蒙一片。
她目瞪口呆之际,急忙转动自己那两只微肿可爱的眼睛,努力回想着昨晚,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荒唐过分的事…
她不敢惊动熟睡的林阔,偷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发觉衣衫并无异样时,突然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发生什么,否则林阔会不会认为昨晚是自己蓄谋已久在贪图他的美色?
“阿月就那么放心昨晚没发生什么?”
云江月听到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抬头看向他时,却看他挑了挑眉,正低头满眼深情的看着自己。
“公子何意?莫非昨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你我的衣衫明明…”
“明明什么?”
看着云江月突然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的可爱样子,林阔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说道。
“放心,我逗你的,昨晚自然什么都没发生。不过…”
“不过?”
“不过…昨晚答应我的便是要作数了…”
“作数?”
“嗯,你答应了。”
云江月疑问不解他说的“作数”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有些想不起昨晚自己答应了他什么,是不是引起了什么误会?
她突然有些心虚的看着林阔,怯怯试探问道。
“公子…昨晚我都答应什么了?”
“忘了?”
林阔看着她这副懵懂不明神情,只用手轻轻抚着她的眉眼,故作委屈说道。
“小娘子怎这般无情惹人伤心!那就先罚阿月慢慢想,反正你昨晚答应我的,我都记住了。”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云江月只觉一头雾水,昨晚自己到底答应他什么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目前记得清晰的是,昨晚在他怀里却是睡得格外的踏实安心。
很快,天色有些发白了。林阔和云江月换上了自己那被烤干的衣衫,云江月又将婆婆给他们的衣衫叠放好放在了床榻之上,又在衣衫之内悄悄放上了一锭银子,当作是昨晚收留叨扰的费用了。
随后,他们同打更老伯和婆婆告别后,便准备沿着山路赶往悬崖之下去坐船了。
走在这山间,时不时能看到几位扛着锄头背着竹篓或赶着牛车的老百姓,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总算是在夕阳西下之时赶到了之前打更老伯说的那条小河旁。
远远看到河边有个凉亭,一艘船正停靠在那里,他们一路沿着河岸往前走去。
待走近些,发现船上是位头发花白,一脸沟壑,约摸70岁的老人家。只见他穿着棕褐粗布短衫,绑着裤脚,腰间别着一个烟袋,背上还挂着个旧斗笠,正在那里低头整理着船上的麻绳。
想来他便是那老伯口中的老李头了,云江月走上前问道。
“老人家,请问这可是去那方岭镇的船啊?”
听到声音,老人家转过身来,快速打量了下他们两个,笑着开口说道。
“正是,正是,二位客官,可是也要坐船去那方岭镇看佛灯的啊?放心,老汉这船资公道,你们二位给一钱银子就行。”
“可是巧了呢,我和娘子也是路过此地听人说起,便想去那方岭镇去看看佛灯的,不知这佛灯晚上几时开始呢?”
“那郎君娘子快些上船吧,算算时辰,现在出发,这天黑之前,老汉定能不误你们看灯。”
林阔很自然的拉起云江月的手,就上了船。云江月看着他这副越来越老成的江湖做派,可当真是有模有样入木三分。
坐在船上林阔仔细观察了下那条挂在半空中的细长瀑布,真有些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神韵了。
“对了老伯,我们路上听人说起了一件趣事,您可有听说过,半年前这悬崖瀑布之中突然出现了很多金鱼银鱼啊?”
“半年前出现在瀑布里的金鱼银鱼?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半年前倒是发生了一些其他的怪事…”
“那老伯便给我们讲讲一二呗,这行在河中若只看这山水也是无趣,权当是听个乐子解闷了。”
“我在这附近行船送客几十年了,记得大概是半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天我收工晚,只远远看见那瀑布之下行过来一艘大船,好像还有十几个着黑衣的年轻人,他们好像在那里打捞什么。后来大家都开始传,那方岭镇附近的一处人烟稀少的山谷开始闹鬼了。曾有人大半夜在山上看见,一个个身穿白衣,体型高大又被砍了头的人,排着队拿着刀枪剑戟在那山谷之中走动,倒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士一般,后来大家都传说是阴兵借道…今晚这方岭镇的佛灯会便是镇上的老百姓各家各户都拿了点钱,交给几位仁善的富商老爷,特地请了北边慈光寺的大师和尚,来为大家驱魔保平安的,算算今天都是诵经祈福的第七天了,怕是今晚便结束了,二位也算是好运气赶上了呢…”
林阔和云江月悄悄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阴兵借道之事未免过于诡异荒诞了些,怕是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那出现这种关于鬼神的事,地方官府就没有派人去查探一番吗?”
“哎,现在的这些官府老爷啊,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要事情闹不大,自然不会在意我们这些乡野老百姓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就算事情闹大了,也自会有更大的官来压着,所以这天下的事情它就不会闹大…所以当今这世道啊,求人不如求己,像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啊,还是自求多福吧,当个聋子哑巴才好呢…”
大概这船在河里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刚刚天黑之时,到达了方岭镇。下了船,林阔特意多给了船夫一些银子,在他的感谢声中,拉着云江月的手往镇上走去了。
今晚的方岭镇看起来果然很热闹,他们也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那前方火光通亮的地方凑去。
只见在一处很宽敞的空地上,四周燃着好几圈佛灯,正前面摆着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宛如那静空寺中的一般,中间一群和尚正在闭目诵经。
林阔和云江月站在一处角落里,听着旁边围观的老百姓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着。
“今天已然是诵经祈福的第七天了,想来那山谷之中的阴兵借道便能消停了吧…”
“嘘!可不敢乱说,这阴兵借道之事玄乎着呢,可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否则便不灵验了。”
“我听说,前段时间在山谷中碰到那些东西的人已然疯了呢,现在躲在家里整天哭喊乱叫,也是可怜呢。”
“这鬼神的事可是要上心的,肯定是他冲撞了鬼神,才落得这般下场…”
“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听说今晚诵完经,慧空大师还给咱们镇上的百姓特意在佛祖面前求了平安符呢,到时咱们都挂在家里,定能挡些煞气。”
“慧空大师可是一向慈悲为怀,我今天也是特意赶来求个平安符的,再耐心等上一会吧…”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这诵经祈福结束后,慧空大师便让僧人帮忙为镇上的百姓发放护身符了。
当僧人来到林阔面前时,林阔也和别的百姓那般,掏出了一块银子轻轻放在了僧人手中的托盘上,随之在僧人的一声“阿弥陀佛”中,接过了一枚黄布包裹的护身符。
林阔转身竟不见了云江月的身影。随着周围百姓拿着护身符满脸笑意的四散离去,林阔突然着急起来,努力在这人群之中寻找云江月的身影。
此刻,他就站在街边的一棵大树下,迎着街角随风飘动的几只昏暗灯笼,认真东张西望搜索着过往的人群,只是天气实在寒冷,嘴角时不时闪现一阵白雾。
“公子…”
听到云江月的声音,林阔急忙转过身来,看到云江月手里拿着一件深色披风正朝自己走了过来。
“阿月,你去哪里了?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
云江月笑了笑,将手中的披风给他轻轻系上。
“这山野村镇夜里实在寒凉,公子的披风之前被我丢在了那寺庙的密室之中,我刚去为你寻了一件,只是找了好几家裁缝铺子,都比不得你之前那件的做工用料,就先凑合穿着吧。”
“这都是小事,阿月不必如此为我费心。我若找不到你,才真的会着急。”
看着林阔笑着盯着自己,云江月神色躲闪,低头小声说道。
“公子怎这般突然黏人起来了?以前可从不这样的…”
“我可是有娘子的人了,当然要以娘子为天,以娘子为地,这才叫妻为夫纲嘛…”
云江月瞬间被他这番话羞红了脸,转过身去,撇嘴说道。
“谁是你娘子!”
林阔嘴角闪过几分得意的坏笑,随即有些调戏的往云江月身边凑了凑,探头看着她那张娇羞如花的脸,灿若星河。
“不知今晚可否请主令大人作陪,好保护在下,去那传闻中阴兵借道的山谷去走上一走?”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要请本主令做事可是要花些银子的,不知这位公子愿意出价几何?”
“现在我有半升红豆,半升黑豆,不知主令大人可估价几金?”
云江月低头浅笑,云娇雨怯,只躲开不去看他那双清澈好看又蛊惑人心的眼睛。
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