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大夫务必用最好的药。”
云江月随即给了大夫一个厚厚的钱袋,大夫看到云江月一脸冷静,便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便离开房间下楼去准备药浴了。
寒寻出去盯着张捕头,眼看天黑,也是有些放心不下林阔,便赶回了客栈,却不曾想,回到客栈便闻到满屋的血腥之气,看到躺在床上腹部伤势有些严重的林阔。他看着正守在一旁的云江月,特别着急的问道。
“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具体我还不清楚,傍晚我去后山找到他时,就已经受伤了…”
“那现在情形如何了?”
“他中了鬼仙君的毒……刚才大夫已经给他施针了,命暂时保住了,但体内的残毒还很重…”
“什么?是鬼仙君?这一旦中了鬼仙君的毒,即使大难不死怕也会变成活死人吧……究竟是何人竟对公子下此毒手?”
寒寻气愤地直接一掌打在了桌子上,直把桌子打裂了一条缝,云江月只站着倚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林阔,听着他那有些虚弱的呼吸。
“不行,我马上写信送往京都,去找文先生,去找最好的大夫,来救公子……”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距京都千里之遥,就算你骑上快马,用上信鸽,不眠不休,也要好几日的路程,等你的信送到,他们再千里迢迢赶到千石县,你家公爷怕早就是活死人了……”
“那该怎么办?就这样放着不去救他吗?若他知道自己成了活死人,就这样睡上三年五载,他倒宁愿别人直接杀了他…”
“中了这种毒,起码能捡回一条命就这样活着不好吗?”
“主令大人,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公子,你不明白他这些年忍辱负重真正图的到底是什么,你也不会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要去救他……”
寒寻走到门口,看着还在床边一脸平静的云江月,说完便拿着剑准备推门而出。他自然明白林阔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也不怪云江月从来都不懂他家公子的想法,毕竟她也只是个半路同行的伙伴而已,她也没有义务去理解林阔。但他必须要去努力救他,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全力以赴,因为这是他从小一起陪伴长大的公子,朋友和兄弟。
“不必去了,我有办法救他。”
突然背后传来云江月极的声音,寒寻有些不敢相信的转头看向她,却看到她还是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
“当真?主令大人有什么办法?”
“怎么,一听说能救你家公子,便主动喊我主令大人了?”
“只要你能救我家公子,都好说…”
“你可听说过,武林中能贯通经脉的药神通灵补救之法?”
“你想用药神通灵补救之法来打通公子的经脉?”
“不错,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试试了。”
“我以前也只从镜春派师傅那里听说过这种补救之法,但甚少见有谁会使用它的,况且它对内力修为要求极高,对输送内力之人又极度危险,很容易走火入魔,更何况它还需要二人于药浴中赤诚相见……可你还是个女的……不如让我来试试为公子输送内力吧……”
“你的内力不行。怕是还没为他逼出残毒,你自己便要经脉逆行了…而且他体内的毒必须三个时辰内逼出,现在千石县除了我,怕是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况且他体内还有瘴毒,一不小心便会引起瘴毒发作……”
“公子的瘴毒你竟也知道?”
“你当真以为你家公子最近那么久都没有瘴毒发作,只是因为他修炼的内功心法有效果了吗?”
“什么?竟然是你?原来在京都时,你便已经在为我家公子…”
寒寻近来确实感觉他家公子瘴毒都没再发作了,还以为是文先生的内功心法有了效果,却不曾想,原来是云江月的原因。他看着云江月那张依然冷静不起波澜的脸,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这个女人,越来越觉得她如一阵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那只是个简单的交易,就像做生意和付酬金一样,况且此次一起同行来康州,你家公子也是付了酬金,请我顺便保护他的,所以,我选择救他,也是在做生意…”
“主令大人,为何要把世间之事皆看的如此直白冷绝呢?难道在你眼里,除了金银生意,这些时日,你对我家公子就一点其他多余的情义都没有吗?哪怕作为他的朋友…”
“呵呵…我一个江湖杀手就是靠刀尖舔血的生意养活自己,同人讲感情反而是负担,有时还只会拖累自己,甚至害了自己……”
“可我家公子……算了,像你这样没有感情的人,怕是永远理解不了,他在灯下耐心反复改着花样子,又大半夜冒着雨跑到街上找绣坊找金店……不过,若主令大人此次真能救回我家公子,便也是我寒寻的恩人…”
云江月听到寒寻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泛起一片涟漪,但她却没有说话。她原只当那荷包珠花就如林阔所说,是不太费力随便找家绣坊金店做的,却不曾想他对这个承诺竟是如此上心,难道自己在他心中不同旁的女子,或者有些重要,但他又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的杀手呢……想到这里,云江月轻轻呼了口气,眨了眨眼睛,便不敢再多想下去了…只当他是待自己如朋友吧…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名大夫准备好了药浴,又命两个小二抬来了一个木桶,将滚烫的药水倒在了木桶内,瞬间房间笼罩在一片热雾中。大夫看了一眼在一旁拿剑站着的寒寻,还以为他就是云江月找来的绝顶高手。
“姑娘,药浴准备好了。看公子体内残毒的情况,怕是要浸泡两个时辰左右才有效果……此法凶险,还望保重。等浸泡逼出毒素后,还请给这位公子喂下这碗补气的汤药,我明天一早再来为公子诊脉,那在下先告辞了……”
“有劳大夫了。”
等大夫离开后,房门被关上了,云江月看着寒寻。
“快把你家公子扶进木桶吧,顺便帮他宽衣。”
寒寻看着慢慢从床边走开背对着自己站到一边的云江月。
“这通灵补救之法毕竟要二人赤诚相见,主令大人若觉得不妥,现在还可以后悔……”
“你若是想救你们家公子,便少些废话,少些世俗虚礼。多耽误一刻,他的毒便会侵蚀经脉一分。我都不在意,你又在意什么,若是你不放心,把他的眼睛蒙上便是……”
寒寻帮林阔脱去了衣衫,把昏迷的林阔扶进了木桶,又听着背对着自己站立的云江月一番说辞,他撇了撇嘴,在心里暗暗不平,哼,这无情的女人,还真怕她会占我家公子的便宜呢……
“已经准备好了,主令大人。”
云江月转身,看着赤裸着上身的林阔正双目紧闭泡在黑色的药汤里,她又看了看寒寻一眼。
“你还不赶快出去…顺便在门口守着,这两个时辰不让任何人进来。”
“好,明白。有劳主令大人。”
寒寻说完便拿剑离开了房间,去外面守着了。云江月轻轻一抬手,便看到周边的纱帘全部落了下来,瞬间把木桶围在了里面。云江月也褪去自己的衣衫,在弥漫着浓烈药味的热雾中,她缓缓走向了完全昏迷的林阔。
云江月使用寒山祭打在他的胸前,随着强大内力游走于他的经脉,渐渐这周围汤药中的精气也随着林阔皮肤上舒展的毛孔开始进入到他的体内。云江月一直屏气凝神感受着林阔身体的变化,她渐渐感觉到他体内的残毒像一条条蛇开始在经脉中四处逃窜,大概过了一个半时辰,云江月感觉已经把林阔体内残毒慢慢积攒在了胸口喉间,只见她用力重重打了一掌,林阔的一大口浓浓的黑血便吐了出来……
云江月看到已将他体内的鬼仙君的残毒逼了出来,便吐了一口长气,又有些虚弱的看着对面满头大汗的林阔轻轻笑了一下,这次自己总算又把他救了回来。
林阔迷迷糊糊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在打通自己的经脉,就像大梦一场,他缓缓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睛,在周围一圈纱帘笼罩之下,在升起的一片热雾中,他似乎看到自己面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待他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云江月那张熟悉的脸,此刻他们二人赤裸沐于同一片汤药中,林阔清晰地看到她那脖领距离胸口的中间位置有道细小的柳叶形状的刀疤……云江月满眼虚弱的强撑着精神看着林阔,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醒来,也没想到这通灵补救之法竟如此消耗心神,而此时她体内寒山祭的内力所带来的反噬却比之前感觉都要厉害。虽然此刻自己的身体也泡在这黑色汤药中,但自己胸口之上的皮肤依然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林阔面前,可她此时似乎已没有力气去关注被他这样看着自己所产生的尴尬和羞涩。
“公子…你醒了…这次我又救了你,要记得付酬金…”
云江月感觉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她强撑着向林阔笑了笑,说完,便直接摔倒在了他的怀中。林阔想起自己在后山被人刺杀之事,瞬间明白眼前的情景……林阔就这样在乌黑的汤药中抱着她柔弱温暖的身躯,轻轻在她耳边唤着“阿月”,任她倒在自己的胸前疲惫地睡去……
大约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还在门口守着的寒寻想着药浴时间也差不多了,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便有些着急地敲了敲房门。
“云姑娘,一切可安好?”
云江月听到似乎有人在叫她,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自己正躺在林阔的胸前,瞬间脸红了起来,又强撑着推开了林阔,急忙用双手遮挡护住了上半身。已经醒来的林阔看到她这副模样,怕她误会,急忙解释。
“阿月,你不要误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只是晕倒趴在我身上睡着了,更何况,我身上还有伤,所以什么都没发生……”
“我……你还不赶快闭上眼睛,我要去穿衣服了……快闭上眼睛……等我穿好衣服,再叫寒寻起来帮你更衣……”
“好,你且放心去更衣。”
云江月看到林阔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便赶快从药桶中爬了出来,急忙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她打开房门,寒寻看到她安然无恙,便有些高兴地笑了起来,却发现她脸格外红。
“进来吧,通灵补救之法很顺利,快去帮你家公子更衣吧。”
“好…有劳主令大人了。不过云姑娘你脸怎么那么红,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大夫?”
“不用,想是那药浴太热的缘故……”
“哦,原来这样。那我先去帮我们公子更衣……”
云江月看着寒寻往纱帐内走去,又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只觉得一脸羞涩的难为情,吐了口气,又咽了下口水,但还是要面对林阔,便整理好情绪轻轻关上了房门。
寒寻帮林阔更衣完,又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扶他轻轻靠在了床边,顺手拿过桌上的那碗药,喂给林阔喝下。寒寻搭了下林阔的脉搏,发现他体内的残毒都被清除干净了,喜出望外。
“公子,你可吓死我了。幸亏有主令大人在,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林阔边喝药边瞥了一眼在桌前背对着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喝茶的云江月,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看自己。
“那林阔多谢主令大人。”
云江月听到林阔对自己表示感谢,一边喝茶一边背对着他随意应和着。
“公子不必客气。那公子先好生休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聊吧。”
云江月正起身准备离开林阔的房间,却听到林阔的声音。
“主令请留步,我感觉自己体内气息有些不稳,还请主令再给搭个脉看看究竟是何原因……”
“公子,你脉象不稳吗?我来看看。”
寒寻听到林阔说自己脉象不稳,便急忙想去搭脉,却被林阔找借口推开了。
“寒寻,我实在腹中有些饥饿,你能不能去让店里给做碗粥送过来?”
听到林阔突然说饿了想吃东西,寒寻便很高兴的出去了。林阔靠在床边看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的云江月,脸上写满了在意。
“可否麻烦主令大人帮我搭个脉?”
云江月知道林阔这是想找机会和自己独处,同自己解释。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她见躲也躲不开,便硬着头皮整理了下情绪,微笑着走到了林阔的面前,帮他搭了下脉。
“无妨,只是刚清了残毒的缘故,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下便没事了……”
林阔一把抓住云江月即将从自己手腕上抽离的右手,温柔地看着她。
“阿月,谢谢你救了我。但刚才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我向天发誓,若我林阔刚才有对阿月冒犯之举,将……”
“好了,林公爷,过去的事我们便不提了,是我决定要救你的,你又何来如此多的愧疚……更何况,你我清清白白,自不必有这样的负担…”
“阿月,我……”
“公爷,你先好好休息吧,大病初愈之人不宜费神多思,有事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云江月便离开了林阔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去调整内力了。她知道自己刚才故作镇定地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在林阔面前罢了,刚回到自己房间,云江月便狠狠地吐了一口淤血,她本想扶着前面的桌椅坐下来,却直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这次她选择动用药神通灵补救之法来救林阔,所造成的后果比她预料的要可怕的多,但她没有犹豫也别无选择,因为她不想他死,她嘴上说不过是生意,可她自己最清楚,她内心早已对林阔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她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他,却还是无法对他的生死做到袖手旁观……
她只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女杀手,即使她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即使她可以从那场仇恨中活下来,但她所修炼的寒山祭某天也会将她推向死亡,而他却是那繁华京都中长大如光风霁月般美好的人,他会有自己高门贵女的妻子,会有自己的孩子,会过着安稳的一生……而她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些心思……
可是在林阔看来,即使她是个江湖杀手,但她洒脱坦荡快意恩仇的样子就如那空谷的幽兰,深山的梅花,她是一个明媚如春光的女子,而自己注定要走一条黑暗凶险的路,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死去,所以他只能努力囚禁自己的那颗爱慕之心而不去打扰她,因为若是自己给不了她一个明媚确定的未来,又何必一开始去招惹她呢?
林阔忍着腹部伤口的疼痛,慢慢躺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而云江月就躺在他隔壁房间冰冷的地上,昏迷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