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黄沙寨的一处隐蔽石室内,聂雨正在给壮汉处理伤口。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走神,手上便多用了几分力。
“哎呦,二当家,你轻一点儿。”
壮汉疼得龇牙咧嘴。
“余苍兄弟,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
“二当家,你不会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吧。大哥今晚也太怂了。明明实力不输对方,他们还有两个人受伤,竟然拿我的手臂去讲和。”
余苍恨恨的说道。
“兄弟不要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根本用不着十年,等我鬼灵宗长老一到,把身后这三具力师境的尸身炼化了,杀那小子易如反掌。”
中年人冷笑道。
余苍的目光,投向石室一角三口黑黢黢的棺材。
这正是他奉聂雨之命,趁着大哥闭关破境时,带人埋伏在官道旁,从朔风城一群差役手中抢夺的。
为了不泄露身份,押送棺材的几名差役一个不留全都杀了,尸体扔进了山涧,想必官府一时半会儿也追查不到。
“二当家,那我这断掉的手臂——”
“我宗长老自有秘术,可以助你重生手臂。”
一听对方的话,余苍欣喜若狂,慌忙从椅子上滚下来,单手撑地连连叩头。
“多谢二当家,多谢二当家。”
“余苍兄弟,你叫错了。没有人的时候,你不用这样小心谨慎,是不是换个称呼比较好?”
聂雨咧嘴一笑,一口黄牙露了出来。
“大当家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余苍并不是个莽汉,聂雨的意思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好兄弟快起来,今后好好替我鬼灵宗效力,亏不了你。没准宗主一高兴,破格让你当记名弟子也是有可能的。”
聂雨一把扶起了余苍。
而雄鸡破晓的时候,陆觉的马也到了李知府的府衙前。
手持盖着镇北将军大印的信件,守卫并没有敢阻拦。
早起读书的李知府一听是陆觉来访,喜出望外,赶紧安排了一顿丰盛的宴席。
茶足饭饱后,便领着陆觉前去宁家别院。
分主宾落座后,仆人们端上来几盏清茶。
读完镇北将军的信后,宁老爷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返回书房匆匆写了一封信,连同镇北将军的亲笔信,一并交给了钟娘。
仔细看去,钟娘和宁琳的面容,比先前更加憔悴一些,想必是忧虑所致。
相比较于安心的钟娘,宁琳则对陆觉有些刮目相看。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个穷小子,是怎么把这件捅了天的事给摆平的。
突然宁老爷撑起病体,向陆觉深深鞠了一躬。
这下让陆觉不知所措,赶忙上前扶起。
“这次多亏陆公子了,本来我还在发愁,如何帮她俩洗脱冤屈。”
“宁老爷说笑了,这件事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宁琳的。对这些不公之事,我从来就看不惯。”
陆觉慌忙说道。
宁老爷缓缓坐回主座直起腰,看向陆觉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我听说,好像是陆公子报的案。”
“这个,其实是有原因的——”
被对方说中真相,陆觉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结果好就是好。宁家树大招风,不论我这么多年多么小心谨慎,难免会有得罪的人呐。”
宁老爷看出了陆觉的窘迫,轻描淡写的将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陆觉却想起了一件事,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今天不吐不快。
如果不是那晚接到宁老爷的信,自己也不会遇到陵光,导致身上被种了什么狗屁魂种,也不会遇到后来那么多事。
“宁老爷,我此次来,还有一事想问。”
“但问无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老爷和颜悦色。
“那晚接到你悬赏的任务后,我出城时,遭遇那么多杀手,是你把消息放出去了么?”
“你混账!”
还没等宁老爷说话,宁琳就跳了起来。
刚才对陆觉抱有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我爹为了你的安全,特意先雇五个高手,从四个城门出发,就是为了尽可能引开可能埋伏你的人。”
陆觉这时才明白,那晚先上二楼的人,其实是用来声东击西的。
“琳儿,怎么能对救命恩人如此无理呢!还不赶紧道歉。若不是陆公子来回奔走,你和你娘现在恐怕已经在吃牢饭。”
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宁琳气嘟嘟的又坐了下去。
“咳咳,陆公子,实不相瞒,杀手有我知道。派人替你引开杀手,也是我的本意,最终还是希望你能把信交到厉家人的手里。”
陆觉眉毛一挑。
“哦?那为何不告诉我实情,作为雇主,你不该隐瞒。哪怕你明说了,我也不是不敢接。”
“那晚确实事态紧急,我确实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陈管事也极力推荐你。”
“好,这个先不说。为什么后面又有人说信我没有交出去,而是自己藏了起来。这消息也是你散布出去的吗?”
被年轻人如此责问,宁老爷却依然态度和善。
“陆公子误会我了。虽然李知府在,我也不妨明说,那封衡门的信对我宁家实在是太烫手了。我巴不得这信早一天离开朔风城,厉家兄弟也是我专程请他们过来接信的。怎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看着态度诚恳不像作假的宁老爷,陆觉自己也懵了。
据他所知,无数世家都巴不得自家子弟能加入衡门,而宁老爷却反其道而行之。
李知府见状,心中已经明白宁老爷的顾虑,便将陆觉拉到屋外。
“师弟,你有所不知。这宁老爷有个嫡亲妹妹,正是周王的宠妃。门主将一份招募信送至他家,一来可能是那个宁显资质确实不错,二来也是想交好边境世家。”
“难怪如此,是周王和衡门不对付么?”
“师弟果然聪慧,小小年纪洞察力惊人。表面平和,下面已经势同水火,我不愿意在官场久待,也是不胜其烦啊。还不如回宗门逍遥自在。”
明白了宁老爷背后的苦衷,陆觉深感惭愧,便与李知府一同回了迎客厅。
“宁老爷,是我不太懂事,错怪你了。”
陆觉作了一个揖。
宁老爷慌忙站了起来。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家宁琳和你交好,还望以后在学堂互相照应。”
陆觉不禁看向宁琳,嘴巴正撅得老高。
一看陆觉的视线过来,便撇过脸去,看得钟娘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钟娘侧脸的会心一笑,宁老爷也似有动容,他想起了那年桃花正盛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