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不过半个时辰,一座孤寂的小山丘便映入眼帘。
陆觉步履从容,朝着那山丘走去,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山顶之上,一株高大的槐木孤独地屹立着,据说这是二百年前,周国一位将军亲手所植,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岁月。
期间不知道被雷电劈中过多少次,都顽强地生长着。
小山丘分为南北两侧,南坡安息着当地先人的遗骨,然而随着战火的蔓延,附近的村民纷纷逃离,只在清明时节才会回来祭拜。
而北坡,则是多年前周夏戎三国激战后,许多周国将士的英魂长眠的地方。由于战争惨烈,有些将士的遗体残缺不全,甚至连姓名都无法知晓,因此不少墓碑上空空如也,只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
陆觉缓缓走向山坡,途经山脚的一片竹林时,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亡魂在低语,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一路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座座坟头,最终来到那棵高大的槐树下,合衣躺下。
陆觉心中坦荡,平日行事无愧于心,因此即便身处此等境地,也能安然处之。
然而,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紧了紧衣衫,不禁龇牙咧嘴。
小心翼翼地撩开衣服一看,伤口已经结痂。
“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陆觉自言自语,宽慰起自己。
他换了另一侧躺下,准备休息。
翻身的时候,衣兜里的那块玉板悄然滑落在地,开始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
陆觉并未察觉这一异状,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随着玉板的光芒越来越亮,古树下一座无名墓碑的地下,也开始闪烁起诡异的红光。
这些红光与玉板的蓝光相互呼应,此起彼伏,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陆觉在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西北天空方向出现了一颗快速移动的星星,还伴随着隆隆的巨响。
然而此刻天空繁星点点,并无乌云遮挡,那雷声究竟从何而来?
陆觉猛然惊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以前跟父亲在寻找母亲下落的途中,也曾在野外露宿过,见惯了斗转星移。
但这次所见之星速度之快、声音之响都异常夸张,显然不同寻常。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的夜空便被那颗“星星”照得如同白昼。
那“星星”的真容逐渐显露出来,竟然是一个拖曳着彩色光带、两头尖尖的巨物,正朝着山丘直扑而来。
陆觉想逃,却发现为时已晚。
此时他才注意到,树下的一座无名墓碑竟然红光大盛,瞬间将整片山丘笼罩其中。
那发光巨物触碰到山顶红光形成的罩子时,仿佛撞击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微微改变了方向,向山坡下路过竹林旁的一条小河里坠去。
轰鸣声如同天崩地裂,震得陆觉耳膜嗡嗡作响。
一股炽热的气浪如同火炉中的狂风,瞬间将他席卷。
他仿佛成了狂风中的落叶,无力抵抗,被狂风卷起后重重摔在身后的古树上。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嗓子仿佛被烈火烧灼,剧痛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肤。
眼前一黑,陆觉晕厥过去,最后的记忆只剩下那火烧般的痛楚和仿佛断裂的肋骨。
当意识从剧痛中逐渐恢复,陆觉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
他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一种冰寒的异物正紧紧贴附在他的肌肤上蠕动着,仿佛要将他的生命力吸干。
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被身上那重如山的异物压得无法动弹。
此时,一个苍老而空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要死……要活?”
陆觉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强睁开眼皮,朦胧中,他看到一张“人脸”紧贴在自己面前。
当他努力聚焦,看清楚那张脸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恐怖。
那张人脸之上,竟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三个大小不一的紫红色黑洞,如同深渊一般。
尤其是中间那个最大的黑洞,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整个吞噬。
怪物的身后,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那火焰竟呈现出诡异的蓝白色。
怪物的身体表面正在融化,滴落着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那液体黏糊糊的,像透明的铁水,落在陆觉身上时,却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很快,那金属质感的液体便覆盖了他的全身,紧紧缚住他,甚至封住了他的鼻孔和耳洞。
陆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快要被完全吞没,却连发出声音求救都不可能。
难道,自己真的要为了那还未到手的五十文钱,葬身于此吗?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他拼尽全力想要挣扎。
然而,绝望之中,“人脸”却将额头处的一个孔洞紧紧抵住陆觉的额头。
那孔洞如同一个吸盘,紧紧吸附在他的头盖骨上,几乎要将他的头骨压碎。
而中央那个最大的孔洞,开始一张一翕地念念有词。
仿佛梵音的咒语声响起,两人的额头连接处渐渐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幽绿光芒。
陆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向他的脑中涌入,头痛欲裂。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斧子劈开了他的头骨,拼命往里面塞东西,根本不管他是否能承受得住。
“想不到人族的躯体作为容器……还意外地不错……”那“人脸”似乎很满意地说道。
陆觉不愿放弃最后一丝生机,他拼尽力气想要集中注意力抵御。
然而,当他刚刚产生抵抗的念头时,脖子就立刻被那金属异物紧紧勒住,仿佛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
至少,至少让自己在死之前,知道失踪多年的母亲的下落吧。
当年,因为自己的贪吃和任性,非要缠着不能出门的母亲去集市买糖,结果却导致了母亲一去不回。
这个遗憾一直伴随着他,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这也正是他小小年纪,冒险做信客的最终目的,就是想尽可能的打听母亲的消息。
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在陆觉的眼角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那张“人脸”的动作突然凝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绊。
“你,是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