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将他带去给仵作验尸,记得拿上次那只头骨详细对比。”沈琮吩咐了一句,离开都尉府。
途经大堂时,他缓缓顿住脚步。
高堂正中央,那一道墙上挂着一把绣春刀。刀鞘已有些磨损,上头沾染的妖血已变成墨褐色,瞧上去甚是古老肃杀。
听说,北镇抚司改名都尉府之前,也分明暗二部,分别捉人捉妖。
这把绣春刀,便是那北镇抚司的初代斩妖人,顾野所有。因其丰功伟绩甚多,他的故事被流传至今,便是斩妖佩刀,也被供奉在都尉府中,震慑妖魔鬼怪。
那会儿重文轻武,这位老祖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然不凡。
对着这绣春刀作揖一拜,沈琮缓缓离去。
还未跨出都尉府,一道玄色飞鱼长袍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都尉府暗部听令,集结大堂!”宋诚一面往大堂走去,一面手腕反转捻诀,传音至都尉府每一寸之地。
沈琮默默扭头,转了回去。
顾九龄和秦铮从诏狱走出,同沈琮站到一块儿。
“云遮兄,出了何事,大人面色怎生这般差?”秦铮传音入密问道。
沈琮摇头。
他还未推演,也不晓得前后。
“方才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密诏。钱塘江大水乃是妖怪作祟,其道行甚高,当地道士无法镇压,请皇上派暗部锦衣卫前去协助降妖。现本官点人,所念之名,随本官一同奔赴南疆收妖!”
宋诚缓缓敛起焦急的神色,开始点名。
点到最后,沈琮三人皆被念在其中。
顾九龄蹙眉,动了动唇角,正欲开口。
“在锦衣卫,若不从令,便要被踢出。要想查案,便不要忤逆上头。”沈琮暗中拉住顾九龄,传音入密道。
闻言,顾九龄垂眸。
三人同时作揖应下各自打道回府。
沈琮将调查人皮买卖一事交给鹤七,而后走进无妄阁。
他敲了敲门,发觉门上了木栓,挑挑眉从墙中乘着金色光晕一步跨入其中。
正在收拾物件的顾九龄:“……”门栓与他而言,似乎只是形同摆设。
“小侯爷,你可知拜入锦衣卫暗部,接下来面临的是何物?”沈
“妖魔鬼怪,作祟者与恶人无异。杀敌是杀,杀妖——”顾九龄缓缓拿起桌上佩剑,握住剑柄,面无表情地将长剑拔出剑鞘,开始小心擦拭,
“也是杀。”
干净的剑身寒光折射,只一眼便可望见沙场下来的肃杀与残酷。
“好生勇猛的小将军。”沈琮笑了一声,眸中神色却不见半分玩味,
“妖魔鬼怪,岂可与人同论?虽有良妖,但大多生来残忍暴虐,人道与他们而言不过摆设。若行差踏错一步,你便将尸骨无存。”
那些大妖弹指一瞬,便可毁天灭地。
再者,据古籍记载,妖魔虽受天道制裁,但毕竟上界和凡界连接不甚紧密,一来一回最快须得百年。上界来到凡界,打破了妖与道之间的平衡,实力便会受到界域的限制,未必会高过即将飞升的散仙,甚至会适得其反。
但善恶两方大妖相互牵制,久而久之仙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下界自降修为,冒着危险去降妖了。
顾九龄将长剑收起,目光定定地望着前者:“故,请殿下,带小臣修真。”
暴雨骤来。
一行瞧上去朴实无华的车马,趁着夜色,缓缓融进雨幕之中,离开灯火通明的长安城。
居中的一辆马车上,沈琮上下打量换上便衣的顾九龄,摩挲着下巴问他:“小侯爷,你当真想好,要我替你化开那妖丹,转成你的法力?”
对坐的小公了正在打坐,闻言睁眼,缓缓颔首。
他要亲自查清灭门一案,便要拜入锦衣卫暗部。
锦衣卫暗部面对的皆是妖魔鬼怪——他丧期未满,三年不得入朝为官,边疆有其他将领镇守,他心无牵挂,自也不畏死亡。
至于那妖丹……
想起被自已烧掉的那封信,顾九龄清冷的眼中逐渐多了几分温和。
那是,他爹给他的,最好的生辰礼。
“好。”思忖一番,沈琮颔首,“半仙妖力与法术相通,且更加纯粹。只是过程稍有痛苦,若你不能忍,我便用秘术将它取出来。”
“我可以。”顾九龄摇头。
他自幼在边疆长大,所成之苦远非常人所能及。
他爹是定国候,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却也正
垂髫前,他与犬搏斗,与狼同眠,受伤也不过烈酒一浇了事;
舞勺时,他率军出兵,首战告捷,深入敌军腹地,拿下突厥亲王的首级。
这本是无上荣耀,他满心欢喜地受着一众将士的追捧,满心欢喜地等着顾元甲的褒奖。
可换来的只有顾元甲的痛骂。
他说他太过莽撞,若是腹背受敌,他便身死疆外,归不得故里长安了。
顾九龄记得,那日风雪连天。
他伴着呼啸刺骨的寒风,在营帐外跪了一夜。
若是他们一直待在南疆,也许……便不会落得满门绝灭这般的凄惨下场了吧。
顾九龄垂眸。
“小侯爷,抵达南疆还有些时日。我且教你引气入门之法,好生吸纳妖丹法力。”沈琮缓缓启唇,适时打断顾九龄的回忆。
这小侯爷缓缓抬头,干净清澈的眼睛深不见底。远远瞧去,一袭白衣如他,便似云中月一般淡雅。
“多谢殿下。”顾九龄微微颔首。
陌上人如玉,公了世无双,大抵莫如是吧。只可惜,似是一块捂不热的凉玉。
“在外无君臣,无需唤我殿下。”暗中感慨面前人的好皮相,沈琮慢悠悠正坐,“我将入门法诀传与你,信与不信,学或不学,皆在你一念之间。”
散修各有门道,领悟的入门法诀自然不同。
若初入者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后来只会走火入魔,再无药可救。
沈琮念出一段,见顾九龄似有不解,便在虚空以灵力画笔,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