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虚看了看伏衍,轻笑道:“元玄道有跟百里公子已经说了他们的看法,不知小弟弟有何高见?”
伏衍闻言思虑片刻后,摇摇头道:“言之在意,言以明象;而意存于象,象生于意,二者同存共在。一座山在那里,它的意便也就在了。言之不同在于人,而非山;虽千人千思,各有体悟,皆为山之象意,未尽而已。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无论何言何象,我们不过是想要通过这些得到真意罢了,又何须在意,执着于他们的关系呢?”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苦笑,而后摇摇头,暗道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紫虚却是笑道:“小弟弟倒是豁达,难道你就不想弄清楚这无数先辈都没能解答的难题么?”伏衍回道:“解决了这个问题又能怎样呢,最多不过是博得些虚名罢了!我知道这言、象、意为何物,并能为我所用便已足够!”众人闻言皆是释然,弄清其中关系又能怎么样呢,知道如何运用便好了;大道万千,谁又当真能够尽得其妙呢?
紫虚闻言也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她实在没想到伏衍竟是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而后只好接着道:“那如何一心开二门,处理出世与入世的关系呢?”
伏衍闻言笑道:“何谓出世与入世?”伏衍的问题顿时让众人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么?但紫虚还是认真地回道:“在我看来,超脱于世,不被凡俗事物所扰即为出世;以身入世俗,体现自己的价值,即为入世。”
元玄接着道:“在我看来,在武当山上精心修道便是出世,下山进入江湖便是入世。”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话是糙了些,但是在理。伏衍却是摇摇头道:“即便是在山中修行,看似远离世俗,但当真就不会被世俗所扰么?山中财米油盐,一日三餐岂非世俗?师门长辈、同辈、晚辈之间的关系又岂非世俗?若当真如小姐姐所言,这出世便该寻个无人之地,过着如野兽一般的生活。”
众人皆是愣在当场,不知如何辩驳。
伏衍见状接着道:“还有小姐姐说的入世,体现自己的价值。我倒要问一句,这价值为何,又要如何体现,是否有一个标准?”见紫虚沉默无言,伏衍又道:“千人千思,岂能如一,这所谓的价值又岂能有一个恒定不变标准。这个问题不过是人性贪心作祟罢了,还未弄清楚自己内心所追求的是什么;如果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一切皆在我心,又何须开二门而为之。”
见众人依旧皱眉沉思,伏衍接着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不知这几句诗可否解答你们的疑惑?”
众人仿若醍醐灌顶,不由得喃喃道:“心远地自偏,心远地自偏......”紫虚回了回神,悠悠道:“无所谓出世与入世,修道亦是修心,认清自己,方能一切由心!小弟弟还真是个念头通达之人!姐姐受教了!咯咯咯!”
门外众人闻言不由得也是朗声大笑,玄真叹道:“好一句‘心远地自偏’!小小年纪便能如此通透,难得,难得!”而后却又接着道:“可惜啊......可惜......”百里无情等人自是明白玄真天师的意思,不禁莞尔。
紫虚见无人开口,便接着道:“诸位觉得是命,还是非命呢?”守拙之前对于自己的答案都不是很有信心,并未开口;此番见伏衍在紫虚面前出尽风头,终于是忍不住率先回道:“自然是命!天道有常,一切皆有定数!人之出身不同,境遇不同,最后的结局也不尽相同,道之使然矣!”
紫虚点点头,而后看向其他人。元玄跟百里如一则是异口同声道:“非也!”二人相视一笑。而后百里如一接着道:“守拙道友的观点恕我不敢苟同!吾等修道之人岂能信命,纵然有这所谓的宿命,我们也要挣脱其束缚,将之掌控在手,我命由我不由天!”
元玄闻言亦是激动道:“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百里兄此言深得我心。”伏衍跟紫虚亦是点点头,无论他们是否认可这非命的说法,但都不得不佩服百里如一这冲天豪气!
最后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伏衍身上,紫虚娇俏道:“那小弟弟以为如何,更认同谁的观点呢?”伏衍摇摇头道:“紫虚姐姐为何要非此即彼呢?我倒是认为表哥跟守拙所言没什么不对。”
众人闻言解释一脸不解地,伏衍接着道:“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天道使然,这是命!但一对孪生兄弟,不仅出身相同,此后的生长环境,接触之人,受到的教育别无二致;难道其命运当真会完全相同么?听与不听从长辈的教诲,读什么样的书,造就怎样的心性,走什么样的路,皆在他们自己的选择;生之在运,活之在己,是命亦是非命也!”
元玄“不屑”道:“嘁!都让你给说了,合着你这是怎么说怎么有理!”百里如一亦是点点头,道:“这家伙最是会耍滑头!”伏衍闻言不禁摇头苦笑,暗道这俩人今天怎么还统一阵线了。
守拙却是有些不甘心道:“即便如小师叔所言,那你如何证明他们各自的选择不是天道使然呢?”伏衍笑道:“天道仁亦或者不仁?”守拙不知伏衍此言何意,但还是回道:“自是不仁,否则又岂会让人生而不平等!”伏衍摇头不语。紫虚自是明白伏衍的意思,悠悠道:“天地仁亦或者不仁,不过是从我们人的角度看待罢了;其本质不过是这世间运转的规则,又何来好恶,又岂会干涉,又岂能干涉谁的选择呢?小弟弟,我说的对吧?”伏衍闻言笑道:“姐姐深知我心!”
紫虚闻言眉开眼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禁让人看得入了神。守拙虽然心中不忿,但紫虚如此说,他又怕惹得其不快,便没有再开口。又看见二人有说有笑,更是怒意横生;当然,这仅仅是针对伏衍,而紫虚不过是被伏衍所迷惑罢了。
嬉笑过后,紫虚再次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简易、变易、不易之间的关系!”话音刚落,元玄几人皆是摇头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伏衍淡淡笑道:“呵呵,这岂非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大道至简,是为简易,一切玄奥复杂的道皆是由简单的道组成;而这简单的道却是能演化出无数的变化,这世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当中,此之谓变易;而这‘变’也正是道恒久不变的真谛,是为不易!简易聚而成变易便是不易!”
紫虚闻言眉头微皱,疑惑道:“简易、变易之言我亦认可,可是这不易?先贤大多以为不易应该是这道最本源的东西,是真正永存不灭,恒久不变的,我也是如此认为;难道你认为这道的本源不存在么?那这简易又是什么构成的呢?”众人也是一脸疑惑地看向伏衍,不知他会如何回答。
伏衍思虑片刻后,摇摇头道:“我并非认为它不存在,反而觉得它无处不在,只不过他永远不会被发现。我们见到的,了解的,也不过是被自己的认知所限制的。佛家有很多观点我都不是很认同,但有一点我却深以为然——纳须弥于芥子。我们所认为的最基础,最本源的东西,小到不能再小的东西,里面也许藏了另一个世界,只不过我们看不到罢了!”此言一出,如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仿佛自己的所有认知都被颠覆,门外的玄真天师几人无一幸免。
玄真天师赶忙稳住心神,而后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本以为不过是来此叙叙旧罢了,却不想竟好似渡了一场天劫!差一点便道心被毁,修为尽去啊!好险,好险!”百里无情也是没好到哪里,此刻也是一脸苦笑。伏衍这一番话若是对于修为不高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无论听不听得懂,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于玄真跟百里无情这种,对道的理解达到很深的程度的人,却是犹如摧心之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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