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说过仁宗朝间天灾不断,朝廷每年需要花大量的财力物力用于赈灾,加上每年给辽的岁币,还有军费上的用度,这时候宋朝的财政就已经非常紧张了。
赵祯气的不是这些权贵们花他的钱,而是这些人想方设法买了那么多的地。
宋朝是允许土地买卖的,在这个时期土地兼并就已经比较严重了,赵祯自然知道任由这些权贵们私下购买土地会发生什么情况,于是在卢长青的建议下,他做了两手准备。
削爵和重新丈量土地。
赵祯下旨将世袭罔替袭爵制变成了终身制。
身死爵消,后辈不能袭爵,但可凭借父辈的功绩或地位直接获得官职,而不必通过科举考试。
至于重新丈量土地,这事非常得罪人,此令一出,几乎全朝反对。
重新丈量土地,根据土质好坏来规定每亩的税额,致使大地主们无法瞒田避税,作为大地主或者大地主预备役的臣子们自然会跳脚。
赵祯一下就犯了难,懦弱的人总是能被别人轻而易举地拿捏住,那些朝臣们也是摸透了赵祯的脾气,这才敢蹬鼻子上脸骑在他头上拉屎。
要是换卢长青,直接下令查跳得最凶的那几个有没有贪污受贿,没有那也必须得有,然后杀鸡儆猴拉出去砍了。
赵祯从朝会上回来就把卢长青喊了过去,抱怨他这个皇帝的难处。
卢长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他的话当个屁放。
做皇帝真那么难,这天底下就不会人人都想做皇帝了。
等赵祯抱怨完了,卢长青这才道:“官家,这天下是你的天下,又不是大臣们的天下,国库没钱,朝廷就运行不下去,若对百姓增税,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造反,到时候大臣们可不觉得是他们的错,毕竟下令增税做决定的人是你,他们可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赵祯捏眉心的动作一顿,看向卢长青,表情十分复杂。
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想要成为明君圣主,想要留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美名,他不敢得罪这些大臣们。
朝臣见赵祯不再动丈量土地的心思,于是对于他削爵一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可能就是鲁迅文中所写的——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家有三千亩的地在这些权贵们当中已经算少的了,最恐怖的居然有近万亩的良田。
赵祯不敢惹朝臣,可不代表他不敢收拾这些公爵们,尤其是像顾戢这种从祖辈那里袭爵来,空有爵位而无实权的空架子。
在卢长青有意为之下,顾家成了典型,这要怪也就怪这顾家父男俩都不做人。
顾戢就不说了,老闝虫一个,花天酒地骄横奢侈,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名声旁臭。
他爹则是个不要吊脸骗昏吃绝户的老登,其实在赵祯眼中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但他瞒田躲税正好踩雷。
就顾戢这些年在京城里干的那些事,但凡国家法律健全一点,老早就被关起来了,所以想整侯府非常简单,只需要拿顾戢开刀。
至于他爹,单一个“教子无方”就够了,谁让他有顾戢这么个好孩子呢。
顾家被撵出侯府,家产尽数充公。
以前顾戢仗着家世好,在京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他的那些仇人听到这消息,自然会给他好看。
为了防止出现剧情里顾戢靠军功入朝为官的情况,卢长青以回家探亲为由出了一趟宫,然后拿钱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将顾戢的两条腿给打瘸,以绝后患。
把拥有爵位的侯府全抄了肯定不行,卢长青给赵祯出了个主意,当初赐爵时给的多少亩田就还她们多少亩,她们名下多出来的,朝廷全收回来,还给百姓。
朝廷也不白收,到时给她们一家发一块皇帝亲笔题写的匾额,让她们拿回家去供着。
赵祯有些犹豫,“这真的行吗?我看不如将那些收回来的地再卖给她们,这样朝廷还能获得一笔不小的费用。”
卢长青简直无语,“官家,我们现在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不让那些地落入这些人手中,你现在允许她们从朝廷手中买地,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而且土地是必须得重新丈量的,官家你也看到了,光京城里的这些人就瞒报了这么多土地,放眼全国,那又该是多少?”
赵祯妥协了,“行吧,那就依你说的这么做吧。”
生产力卡在这里,土地兼并这个问题,任何封建王朝都避免不了,卢长青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而且宋朝在一段时间内人口过亿,在当时以这片土地的生产资料只能堪堪养活这么多人。
人口一旦达到社会最大承受值,生产资料的短缺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战争爆发。
只要生产力不能得到提升发展,就算没有外患,亡国也是迟早的事。
经此一事后,赵祯越发喜欢将卢长青叫到他的福宁殿,不是让她给他煮茶,就是让她陪着下棋。
有些时候谈一些国事,有些时候则是说些有的没的。
卢长青觉得这样也挺好,方便她下药。
在赵祯咳疾一天天严重起来的时候,他最爱的女人未来的温成皇后,如今的清河郡君为他生下了他第三个孩子,是一位小公主。
就在这个当口,辽国使臣到了,为的是宋夏的战事,以及宋朝与辽国边境地区修建城防一事。
这事难不倒朝中得那些臣子们,本来就是李元昊先动的手,宋廷只是反击而已,所谓的修建城防,那只是因为之前的城防老旧损坏了不少,朝廷这边派人去修补而已。
好酒好菜招待后,送走了辽国使臣,赵祯这段时间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打退了夏兵,边疆暂无战事,现在他又得了一个孩子,虽然是位公主,但没关系,因为他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现在已经一岁,继承人的问题也不需要他担心。
贤臣在侧,美人在怀,别提有多美了,就是身体有些熬不住,开始咯血了。
卢长青药下的比较重,赵祯在正月前后便被太医通知需要卧床静养。
如果按照一般皇帝,这种时候肯定是会让皇后出来代理朝政,但赵祯他不一般。
他不喜欢曹丹姝,打心底不喜欢的那种,所以他怀疑这病有蹊跷。
卢长青觉得赵祯可能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想的多,思维才会如此发散。
赵祯身体本来就不好,再持续不间断地喂点太医都查不出来的砒霜,他现在才倒床不起是卢长青没有料到的。
曹丹姝面对赵祯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在搜查完她宫殿的内侍离开后,她散掉自己头上的钗环,披发光脚跑到赵祯的床前,问赵祯要说法。
曹丹姝是真被逼急了,自她莫名其妙被选为皇后,恪守本分认认真真扮演好皇后这个角色。
她的家族也因为外戚的身份,愈发低调,生怕被人抓到错处惹怒了赵祯。
她已经这般小心翼翼,可赵祯还是如此忌惮她。
卢长青倒是能理解赵祯的脑回路,估计是想到曾经被刘娥支配的恐惧,毕竟赵祯被刘娥控制十一年,十二岁继位,二十三岁才开始亲政。
现在他的情况跟他那死去的爹太像了,病倒了,皇后代理朝政。他爹死的时候,他十二岁,他若是现在死了,下一任帝王目前只有一岁。
这让他如何不慌?
这件事闹得很大,赵祯本来也不占理,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敢骂皇帝的谏官,而且赵祯出了名的脾气好,骂骂又咋了?
赵祯没想到自己躺床上养病都还要被人骂,想发火但又惹不起那帮子读书人,最终苦果只能自己咽下去。
虽然赵祯没查到曹丹姝要害她的证据,但他还是不敢放权给对方,每日拖着病体听吕夷简几人秉奏朝廷上的重务。
太医对赵祯这病也束手无策,只让他多注意休息。
就连吕夷简几人都劝赵祯好生静养,别太为朝政操心。
赵祯在操心自己的病,卢长青也在操心陕西那边的问题。
历史上好水川之战便发生在下个月,可现实在三川口那里拐了个弯,李元昊之前战败了,卢长青不清楚他这次会不会快速集结兵力再次攻打陕西。
现在陕西的防线可以说非常弱,比如韩琦驻守的泾原路,说是有近两万的驻军,其实正规军不过几千人,剩下的一万多士兵都是韩琦到了地方现招的。
历史上好水川李元昊带了多少人?十万!
十万打两万,而且还有那么多的骑兵,这不就是纯虐菜吗?
在卢长青思考着李元昊会不会南下的时候,李元昊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之前在金明寨吃了败仗,损失有点严重,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但由于宋夏战争爆发,宋朝停止了对西夏大宗银、绢、钱的“岁赐”;关闭了边境榷场,禁止西夏所产青白盐入境,使西夏失去了直接的经济实惠,宋朝也不再跟西夏有贸易来往,致使西夏境内的粮食、绢帛、布匹、茶叶及其他生活日用品奇缺,物价昂贵。
打仗要钱要物还要人,长久下去西夏也有点吃不消。
李元昊拿不定主意就问张元是否要出兵。
张元自然是让李元昊出兵的,毕竟他现在活着的目标就是灭了宋朝。
而这个时候韩琦发话了,考虑到国家财政负担日益沉重的现状,再加上他觉得经三川口一战后,李元昊的兵马最多五六万,他主张主动出击与西夏决战,认为分路防守使兵力分散,应该合兵一处一举灭夏。
守隔壁环庆路的范仲淹则认为李元昊实力不弱,一举灭夏难以实现,应该稳定防御,步步为营,找机会出击,再结合经济封锁,双管齐下才能解决西北问题。
他们的长官夏竦对两位副使的主张难以定夺,老油条的他决定责任上移,将二人的主张上报朝廷,由赵祯来定夺。
历史上赵祯选择了支持韩琦,然后战败,现在的赵祯每日昏昏沉沉,他只担心自己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大臣们见病情越发严重的赵祯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集体上书请皇后出来代理朝政。
卢长青将折子递给赵祯看的时候,后者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张妼晗流着眼泪给赵祯擦着嘴角的鲜血。
赵祯一把握住张妼晗的手,对卢长青道:“扶楹,你说我现在废后还来得及吗?”
卢长青冷漠地看着赵祯,“恕臣直言,官家你现在最该做的是与娘娘缓和关系。”
张妼晗红着一双眼怒瞪着卢长青,“押班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希望官家的病好不了吗?”
“官家,大臣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废后的,就算你废掉娘娘,又准备立谁为皇后呢?是生了小皇子的苗娘子?还是你最为宠爱的张娘子?”
赵祯白着一张脸看了看眼前的张妼晗,嘴唇翕动,“我……”
“官家,除你之外,现在皇宫内也只有娘娘最适合出来主持朝局。”
赵祯失望道:“连你也这样认为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忠心于我的。”
“官家这是哪里的话,臣自然是忠于你,忠于大宋的江山社稷,臣所提的建议也是为了朝廷安稳着想。”
“而且太医也说了,官家的病是劳累忧思所至,多休息静养一段时间便能好转,官家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你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卢长青轻轻吐了四个字,“章献太后。”
赵祯静默了半晌,苦笑着道:“扶楹,你真是……”
赵祯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张妼晗扶着自己躺下,然后对卢长青她们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走出福宁殿,张妼晗拦住卢长青,“身为天子近臣,你明知道官家不喜娘娘,为何还要三番四次让娘娘代理朝政?”
卢长青道:“张娘子这话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朝中的那些大臣,问问他们为什么一个两个天天上奏要求皇后娘娘出来垂帘听政。”
“我现在问的是你,你不要扯到别人身上。”
“因为众望所归,因为她是六宫之主。”卢长青看着张妼晗道:“我知道张娘子在想什么,没用的,大臣们是不会允许官家废后,陛下再宠爱你也没用。在江山社稷面前,爱情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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