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祝管事将贵客洛先生送出书铺时,穆浅染依旧沉浸在书的海洋中。
那专注的模样,引得洛先生都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明亮书架前,一身简朴长衫的男子,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一边空着,一边已经垒起数本书籍。
洛先生有些好奇,却也没多问,转身准备离开时,却不经意看到祝管事一向从容的神情有些僵硬。
这一下,倒是让他越发好奇,打定主意,下次若是碰上了,定是要和这位穆先生闲聊一番。
“留步吧。”
“是,您慢走。”
二人拱手,祝徽站在雅集轩门口,直到看着对方坐上轿子离开,方才转身进了书铺。
刚迈过门槛,便和窝在角落里独自玩鸡毛掸子的幼童对上,只一眼,祝管事脸上的笑又是一僵。
也不知那穷酸先生是怎么将孩子教得这么好,小小一个人儿,在屎尿都憋不住的年纪,愣是憋住了闹腾。
这么久了,竟都只是一脸认真地揪着手上的掸子。
更不知这孩子哪儿来的手劲,原本蓬松的崭新掸子,此刻已经被薅得稀疏不已。
至于被他薅下来的鸡毛……
看着一脸谨慎地将落地的鸡毛捡走的小厮,祝徽强行忍住了扶额的冲动。
一句“我们这是书铺,不是孩子玩闹的地方”硬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看在那位穆先生先前的识趣,他忍了。
而直到管事进了里屋,躲在角落的伙计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以为管事要发火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管事的脾气竟是如此好。
不仅忍了穆先生的白嫖,忍了穆小公子薅秃新掸子,不过一会儿,竟是还主动从里间拿出一本从不放在明面上的书籍递给他道:
“让那穷酸先生看完赶紧走,晚些时候县学的学生要过来,别撞上了。”
伙计一脸震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待行至正在专心白嫖的穆先生身边时,并没有出言打扰,只是将书轻轻放在已经空了的那一侧便离开了。
管事话虽说得不客气,但此刻距离县学下学还早,以穆先生的窃……观书速度,必然是碰不上,他自然也不会傻得原话转达。
再者,这位穆先生精得很,每次来拿了几本书都记得清清楚楚,多一本少一本,哪里瞒得过?
什么话都不用不说,对方自会记他们几分好。
事实也正是如此,刚放下手中的书准备起身的穆浅染一摸手边的书本就顿住了。
看了眼那陌生的书名,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伙计,对方指了指里间的方向,而后又装无事般转身去忙活。
这一下,穆浅染哪里不知道是祝管事给自己的答谢?
心下越发确定先前的那名洛先生来头不小,最起码……对于绥阳县的人读书人来说。
当然,这和她无关,有好书,她自然欢喜。
又过了两刻钟,穆浅染方才起身,照例从店里买了些粗制毛边纸和墨砚,又在伙计的推辞下,让陈君赔了鸡毛掸子的钱,方才带着人离开。
直到驴车离开,伙计才连连在心中感慨:
这穆先生家中条件着实不好,连那已经被薅得完全扫不了尘的掸子都带走了。
他哪里知道,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根已经秃了的鸡毛掸子,成为了穆子修小朋友的童年噩梦。
极其擅长废物利用的穆先生,愣是用那根掸子,给了某只奶团子一个完美的童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且说眼下,已经玩累的穆子修已经抱着自家好大爹呼呼大睡。
穆浅染靠在车厢的软枕上闭目养神,这车厢还是当初他们逃难时的那个。
内里的布置没怎么变动,钟叔将外头进行了一番改装,再搭配上村长家的驴,就丝毫不打眼了。
左右这车厢只有穆浅染偶尔出行会用,又有钟叔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暗卫头子看着,别人也看不到内里。
便是看到了,也不过是感慨一句,这家人够低调的。
而此刻,穆浅染正从这低调的车厢内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物件。
“小陈,照着这上面的物件,待会儿顺手去买了。”
“是。”
陈君应声,驴车一路走走停停,等出了城门时,车厢里已然拥挤了许多。
睡了一小觉的穆子修精神极了,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戳戳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心中十分疑惑的陈君张了张嘴,想问却又忍下了,罢了,等回去后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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