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书院。
紫貂、红狐激动不已。
就在刚刚,他们用柳南舟给的书信,顺利见到了书院的一位君子。
那君子见了信物后,立马答应跟着他们重返浪狼山,暗中调查当地山神与凡俗勾结之事。
如此一来,他们的冤屈就能洗脱了!
红狐激动不已:“兄长,太好了,那位君子说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紫貂感叹:“是啊,多亏了破观中的那一大一小两位读书人。”
红狐点头:“一个修出本命字的儒修,亲自护着那个少年……妹子,若是你能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有机会帮你阿娘报仇!”
青衿摇头:“萍水相逢,人家已经帮了我们,没有义务再帮我。”
“可是,”
紫貂摇头,“那两个读书人真的不一样。
常言道,求你帮忙的人还会求你第二次,帮你的人也多会帮你第二次。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红狐跟着劝慰:“是啊,妹子,人这一生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不多。
一旦抓住了,可就别错过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两个是烂泥堆里爬出来的,这次能活着已经是赚的了。
这次事了,我们也就此离开浪狼山。
你跟着我们,只能碌碌一生,永无出头之日。”
“我们一起!”
“不,我们两个资质、心性都一般,跟我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遭人嫌弃……”
“不,兄长,红姐,我不!”
“滚啊!”
紫貂怒斥,“你有见过跟烂泥堆里爬出来的人待一起,身上还能干净的吗?
你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可有一点希望?”
……
江水之畔。
苏东山看着远处平如湖泊的江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的印象里最宽的江水水面多在入海口附近,一般也就一二十里。
其余水宽也不过数里,十几里。
可眼下站在江水北岸的堤岸上,苏东山看不到对岸,只能看到水天相接一线!
便是他们几天前所处的如山一样高的堤坝,距离远处的水面也足有一二十里。
江水之宽,可见一斑。
也难怪柳南舟说江水南北,乃是两个世界!
“安得巨笔如长杠,一泻万里水气长!”
“这句正是屈夫子踏浪逆流而上,后又顺流而下,水气浩荡三万里,修出本命字‘水’之后感叹之句。
江水是他修出‘水’字之地,也正是这里诸多水族受其恩惠,日夜祭拜,才唤回他的几缕残魂。
时至今日,江中水族仍旧相信,只要他们不断祭拜,终有一天能将屈夫子完全唤醒……”
“此番来到江水,要想做成那件事,最好能见到他。
就算做不成,若是能蒙他指点一二,你对本命字的化用肯定能更上一层。
要知道,他可是仅凭一个‘水’字就登临绝巅,堪比四圣的!”
柳南舟居高望远,目光深邃,身上剑气也好似得了大自由,开始不受限制地蔓延。
就连苏东山,也觉得胸胆开张,豪气顿生。
体内,三花摇头摆尾,变得十分活泼。
身上的沧溟生潮珠自不必说,自行变得氤氲朦胧,水汽浓郁。
此时,
凉风扑面,吹动二人衣衫猎猎。
江上风帆如鸟,江岸鸟鹭长鸣。
正是: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江水滚滚来。
柳南舟气息攀升,神色肃穆。
他取出一壶酒,满满斟上,双手捧杯,躬身对着江水朗声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儒家弟子柳南舟,恭献酒水,请屈夫子小酌!”
说罢,他将酒水洒下。
还未落下,酒水便随风飘洒,不见去向。
苏东山心生肃穆,也倒了酒,祭拜一番。
江中波浪翻滚,江风冷冽,并无异样。
二人并不意外。
一个八品,一个四品,对数千年来在江边祭拜的人数来说,平平无奇。
接下来二人需要顺水而下,赶往下游水神庙祭拜屈夫子,寻找机会。
无论是学宫还是柳南舟,都没有觉得苏东山此行一定能见到屈夫子。
真要说他希望大,也是因为他的本命字超过了三个……
二人凭风看水,发丝飞舞。
柳南舟高声道:“江水浩浩汤汤,江雾迷迷茫茫。
江宽水长,天地浩荡。”
苏东山轻轻点头。
此时真正理解了为何文人墨客登山临水喜欢饮酒赋诗了。
倒不是他们矫情,实在是这些地方着实容易让人胸襟开阔,身心愉悦了。
受心境影响,苏东山也朗声开口: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柳南舟忍不住点头:“此句平实,句意却坦荡自若,平添胸襟。
水清可饮,水浊亦可濯足。
君子处世当如此。
难怪你能修出‘君’字。”
苏东山微微一笑:“随口一说,哪有这许多道理。”
柳南舟感叹:“胸藏锦绣,却怀有赤子之心,心无阻碍,这或许就是你能这么早就修出本命字的原因吧。”
苏东山不好再谦虚,微微欠身颔首,表示认同。
人嘛,太谦虚反而显得虚伪。
更何况自己是真的有实力……
“好了,我们去那边的渡口乘船,顺流而东。”
柳南舟看向苏东山,“不登山,不知山之高。不涉水,难知水深。
此句大有道理!
唯有身处其中,方能感悟更深!”
苏东山错愕。
不想柳南舟也早将《劝学》背了下来。
这种感受,当真奇妙。
……
从渡口向下三千里,一直到古越国,往来帆船不断。
江水宽泛,大小舟船皆有。
捕鱼带货、运粮载酒。
大小船只往来如梭。
船上也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有。
书生剑客、妇孺老幼、官家百姓……
一条客船便可见儒家治世的好处——于凡俗来说,规矩之内,人人皆可乘船。
天大地大,尽可去得!
客船上,
汉子喝酒划拳的乌烟瘴气、江上清风送来的水气、江水煮河鲜的锅气……
苏东山闻着客船上老漕帮的土法烧河鱼,馋得鼻子不断抽动。
“柳叔,那锅河鱼闻着好香的样子,尝尝?”
“嗯。”
柳南舟笑道,“既到了江上,哪有不尝河鲜的道理?”
二人便跟船家要了一锅鱼,一壶酒,两碗米饭,靠着船舷,赏着江景吃喝了起来。
苏东山本不愿喝酒,觉得酒这东西辣嗓子。
只是柳南舟觉得独饮无趣,须得有人对饮,方得河鲜就酒的美妙滋味。
果然,苏东山试了一下,一口酒,一口鱼肉,滋味无穷!
难怪说柳南舟早年负笈游学,明明是老光棍一个,却把银钱花了个精光。
从先前的仙家渡船上的仙家酒水佳肴,到这凡俗商船上的河鲜小鱼,他竟都识得其中美妙滋味!
苏东山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柳叔你是会享受的。”
柳南舟与其碰了一杯,笑道:“识得酒滋味,方知何为仙!”
说着一手持杯饮酒,一手持筷作鼓槌敲击桌面,暗合音律。
彼时,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山水之间。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苏东山微醺朦胧,只觉气氛、景致恍然醉人。
不觉也以手指节敲击木桌,朗声唱了起来:
桂棹兮兰桨。
击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
唱罢,他举杯就要跟柳南舟碰一个。
却听到一个声音从江面传来:
“好曲调,好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