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二河对崔绍先的提拔感激涕零,但同时他也明白,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接下来就是他给崔书记效力的时候了,他尽量保持看似忠诚的态度微笑着表态:
“领导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崔绍先笑眯眯的:
“天亿集团入驻的事儿你也知道,我今天上午接到了万总的电话,他们今天傍晚就会飞抵阳城,夜里十一点左右赶到咱古营县,有些事情要办就必须快刀斩乱麻,迟责生变,我决定明天上午就和天亿集团签定正式合同,到时候就是你这个乡政府掌舵人表演的时候了,你要做好准备!”
蔡二河知道崔绍先提拔自己的用意,自己就是他养的一条狗,他指哪自己打哪,本来自己也早把自己定位为崔绍先的傀儡,有些人想干这个傀儡还没机会呢?
他不假思索就接受了任务:
“您放心领导,不就签个字吗?只要您给我划个杠杠,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崔绍先满意的点点头:
“以大刘村为界,西至青坡乡地界,北至野狼山,东至望月崖,一共大约一万七千亩土地,每亩按一万五签定合同,其拆迁费,临时安置费用及土地附属物的赔偿,青苗补偿款等等全部由乡政府承担!”
蔡二河傻眼了?
崔绍先胃口太大了,这是要把百姓们榨干的节奏啊?一亩地区区的一万块钱,还要承担这么多的费用,这明显是胳膊肘往外拐?先不说钱多钱少,这些钱除了各项赔偿、拆迁补助,还要上缴税费,然后县财政截留一部分,乡里再截留一部分,到了村里还不会囫囵,再截留一部分,到了老百姓们手里还剩几个钱?百姓们怎么安置,如果到最后老百姓们连家都没了,自己就算不被人打死,恐怕祖坟也得让人刨了?
崔绍先微眯着眼睛:
“怎么,有什么为难吗?”
蔡二河只好实话实说:
“领导,这个合同一旦签字生效,我会被老百姓们揍死的?”
崔绍先开启洗脑模式:
“蔡乡长怎么和夏乡长一样的思路?你算没算过他们种地的投入产出比?以一亩地为例,每亩地两季耕作需投资至少五百元,这还是直接资金投入,每亩地要想收获,两个季节还投入至少三十工作日,一个工作日按一百元计算就是三千元,三千元加上资金投入的五百元就是三千五百元,他们一亩地两季收获产值会达到三千五吗?为什么老百姓们富不起来,他们就没有仔细的算过这笔账,其实他们每年都在赔钱,还不如把地卖了出去打工呢?所以说,要想做通乡亲们的思想工作,咱们作为干部的更应该解放思想,先弄明白这个道理!”
蔡二河没种过地,并不明白什么投入产出的,但他父母是农民,如果像崔书记说的种地还要赔钱,那父母靠什么把自己弟兄三个扶养成人的?但他不能和崔书记抬杠,又不想签这个让万人唾骂的合同,只能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
“领导,我不反对引进天亿集团,但每亩地一万是不是太少了?去年千锅镇征地是一亩地五万五,这么大的差价能行吗?再说了,区区一万块钱一亩,各项费用支出以后恐怕剩不下几个子,百姓们分不到钱,要是再安置不了他们,这会出大乱子的?”
崔绍先有些恼火了,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人家千锅镇紧邻高速路,土地价格当然要高多了,咱麻油子乡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人来投资就不错了?至于安置嘛?大刘村南面的几百亩地不是还留着吗?到时候就在那片地上规划一个新村,钱多盖得好点,钱少盖的差点,有他们住的地方不就行了?”
蔡二河有些郁闷,这样一来引进天亿公司还有什么意义?老百姓们并没有改善贫困的面貌,反而要生活在被造纸厂、皮革加工厂污染的环境附近,自己如果签了这个合同,那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他刚刚升任乡长的喜悦心情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惶恐不安、心神不宁!
崔绍先有自己的打算!
这次刘二平没有干死夏小年,留下了祸根,而刘玉海又失踪了,很大可能是被刘二平干掉了?刘二平能干掉刘玉海,他就不怕再背一条人命干掉自己,这样的话自己就相当危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刘二平突然袭击,那自己就嗝儿屁了?与其过着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不如尽快捞他一把,辞去这个乡长的职务,隐姓埋名过自己安乐的后半辈子更为妥当!
见蔡二河一直犹豫不决,他软硬兼施:
“不要再犹豫了蔡乡长,这件事办完以后天亿公司会亏待你吗?这样,我现在就给天亿公司的万总打电话,合同签订以后先给你二百万的辛苦费,田书记明天也要参加合同签订仪式,他对你寄予了厚望,你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蔡二河当然渴望金钱了,何况这么大一笔钱?什么叫做权利,权在前,利在后,有权才会有获利的机会,如果自己不是乡长,这些钱和自己就沾不上边?蔡二河还是守不住底线,也可以说他其实也没什么底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金钱还是俘获了他肮脏的灵魂,他做出了决定:
“请您放心领导,明天我会准时参加合同签订仪式,您就瞧好吧!”
崔绍先眉头舒展开来:
“这就对了嘛!我最近老感觉心脏出了点毛病,如果真坚持不下去我就辞职不干了,到时候我依然会推荐你接替我的职位,好好干,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蔡二河明白崔绍先这条老狐狸是怎么想的,他这是在规避风险,他赚的盆满钵满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麻油子乡一地鸡毛,自己干了这个书记又能怎么样?除了麻烦还是麻烦,你走我也走,这个烂摊子谁爱接谁接,两个人各怀鬼胎,只等着合同签订完得了好处就撂挑子走人!
第二天上午,夏小年正躺在床上无聊的刷着视频,高文月气呼呼的走进病房: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你伤成这个样子他们没一个人过来说句安慰话,反倒是把你踹出了麻油子乡,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你说什么?谁把我踹出麻油子乡了?”
夏小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今天刚一上班县委组织部刘副部长就到乡里宣布了任命文件,蔡二河被任命为乡长,这不是变相把你踢出麻油子了吗?”
夏小年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们凭什么不声不响的就把我撤了?我犯了什么错?”
高文月把饭盒放在小柜子上,边盛饭边说:
“这还用问吗?趁你病,要你命,你现在还没康复,他们当然趁这个时候要踢开你这个绊脚石了?”
夏小年没心情吃饭了,他把电话打给了王天意,王天意声音低沉:
“你好小年,身体好点了吧?”
夏小年按捺不住气愤,几乎是咆哮着怼了过去: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问你,当时在“岭上人家”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你们给我下发免职文件了吗就任命蔡二河为乡长?你们组织部还有没有组织原则性?”
夏小年一连串的抨击让王天意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让夏小年先释放一下愤怒,握着手机等着给夏小年解释的机会!
“没话说了吧?我不稀罕这个破乡长的职位,但是我不放心麻油子乡五万老百姓?崔绍先一心想把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卖出去以从中牟利,这下好了,蔡二河掌握着乡政府,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卖地了,你们作为考核、监督干部的权利部门替百姓们想过吗?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收了蔡二河和崔绍先的好处?”
王天意终于忍不住了,他长叹一声:
“骂够了吗?心里好受点没有?”
“没骂够,我倒要看看你们会把麻油子乡搞成什么样子?看你们这些官老爷们怎么给市里、省里交差?怎么面对五万名麻油子乡的父老乡亲们!”
夏小年被无端免了职务,已经被愤怒填满了胸腔,他毫无一丝顾虑,不管什么上级下级的一顿猛怼!
“行了,你怼我几句可以,别把岳县长他们都带上,不是所有人都象你想的那样?岳县长因为你的事和田书记大吵了一架,常务副县长常光鲁,宣传部长周玉文,统战部长刘松吾为了你的事也得罪了田书记,我更是把田书记得罪苦了,你是没见田书记看我的眼神,他恨不得把我嚼吧嚼吧给吃了?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努力了,对于你的事情我只能说抱歉了!”
听完王天意的叙述,夏小年一下子由愤怒变为感动!他们能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干部去得罪权势滔天的一把手,这才是大公无私的表现,他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来维护自己,维护公平,维护政府最后的尊严!
“王部长,是我太冒昧了,我真诚的向您道歉!高委员可能不了解您说的这一切,我也只知道被无端免了职,心里一股火没地方发泄,让您受委屈了!”
王天意宽慰的一笑:
“只要你能理解我们就行,一切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或许你这次被免职也是一件好事呢?”
夏小年闹不明白?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领导,必须要做到甘守清廉报国家,不为贪脏羞儿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有防微杜渐,才能廉洁奉公,田书记和崔绍先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把一个没犯过任何错误的同志排挤出关键岗位,他们这种可耻的行径早晚会被算总账,你远离了肮脏之地,既避开了他们持续对你的打压和迫害,又可以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好好想想该怎样规划好你未来的蓝图,这不是件好事吗?”
“可这样的话他们没有了阻力,不就更能为所欲为了吗?”
王天意笑了笑: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田佰仟仗着他老爸的势力把控一方,肆无忌惮的卖官敛财,不择手段的贪污腐败,你觉得他还能扑腾多久?放开手让他们折腾去吧,折腾的越狠,他们的罪证越多,我告诉你,省纪委今天一大早已经抵达古营县,他们为什么会瞒着市县两级纪委不声不响的空降咱古营县?目的不言而喻,有些人作威作福的日子该到头了,所以嘛,我让你认认真真的规划你的蓝图,多想些点子让你们麻油子乡早点改变贫困的面貌!”
夏小年一拍脑袋,自己还真把赵省长说的计划给忘了?当时通电话的时候他就说要派调查组来的?他顿觉神清气爽,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和王天意开起了玩笑:
“王部长,我发现一开始我看错了您?”
王天意饶有兴趣的问:
“怎么看错我了?”
“我比喻有点难听,您可不能介意?”
王天意无所谓的笑笑:
“你尽管说,我不是小气的人?”
“那我可就说了:咱俩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我觉得您老奸巨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绝对的官场老油条?现在看来你骨子里还是有股忧国忧民、不畏强权的无产阶级老革命精神,我必须向您致敬!”
王天意轻叹了一声:
“哎!你现在还年轻,才初入官场,对政治斗争还不了解皮毛!你想不想听我对官场的理解?”
“想听,您说说您的官场策略!”
“我觉得吧?要想在官场立足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时候不圆滑确实不行,你要老是硬碰硬,说不定就未曾出征身先死?不但会被人打压、排挤,还会被同事们嘲笑,显得自己傻里巴机的不知进退?要想在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学会避其锋芒,静待出手的机会,你看,我隐忍了几年,这机会不马上就要来了吗?你说我老油条也好,说我老奸巨猾也好,千方百计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才是重中之重?当然了,我并不想老是隐忍不发,谁愿意老是装孬种?如果省纪委不来咱古营,我也不知道我这些年究竟是择机而动还是缩头乌龟?几年来我是没那个勇气和人家掰手腕,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在自甘堕落,真是愧对了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直到我接触了你,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也学会了什么叫“勇气”?这次我敢于面对面的和田书记说“不”,其根本原因还是受你的影响,我是真羡慕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也许我年纪大了,真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
夏小年更加感动了,王部长五十岁的人了还能超越自我,不管受谁的影响,他骨子里必须要有血性,有党施廉政、民沐惠风的为民精神才敢于和一手遮天的土皇帝作斗争,所以说,王天意值得让人敬佩!
夏小年问王天意:
“王部长,您是怎么知道省纪委来咱古营县了?他们在哪儿办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