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伞。
来到这个世界后,它的赫赫大名,顾银韵已经听到过许多次了。
纵然如此,在京城外这座规模不大的小镇上,在宋老太太家经营的药铺里,骤听见“紫伞”二字,她还是止不住的心悸。
老太太姓宋,家里做药材生意,不仅在各个城镇中开了药铺,甚至在京城也拥有铺面……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老太太是宋家人,三皇子妃所在的那个宋家。
老太太说研制安神丸的紫伞是南疆她的一个侄儿发现的,三皇子妃也说过,她有一叔父为博功名,去南疆研究疯症,意外发现了紫伞。
宋老太太的侄儿就是三皇子妃的叔父,从年龄上看,对得上。
“华儿,怎么发起呆来了?”
隔着一张桌案,宋老太太服下药丸,见顾银韵神情恍惚、怔怔不语,不由关切问道。
因她唤的是“华儿”,并非顾银韵真名,所以顾银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直到宋老太太担心地握住她的手,用苍老忧虑的声音问她“华儿,到底是怎么了”时,她才恍然回神,掩饰地笑了笑。
“我只是突然想起京城也有一个宋家,世代为医,赫赫有名,故而才走了神。”
发了那么久的呆,若是说什么也没想,定会引起宋老太太疑心,不如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也好让这和善的老太太宽心。
三皇子妃是坏不错。
但那并不代表宋家全是坏人。
“姑娘可说准了。”送安神丸的丫鬟抿唇笑道,“我们老太太正是那京中宋家的人呢。”
“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宋老太太不赞成地打断她,“正事儿不干,净会多嘴多舌。”
丫鬟吐吐舌头,老实的不吭声了。
宋老太太看回顾银韵,笑道:“华儿,你别信她的。我不过是京城宋家远得不能再远的一个亲戚,早就没了来往。”
拍了拍顾银韵的手,又道:“你同我亲近,可不许听了那丫头的胡话,就疏远起我这个糟老太婆了。”
“哪能呢,宋婆婆。”顾银韵回道,“我只认婆婆慈爱,管它什么京城宋家还是旁的宋家,都碍不着我同婆婆亲近。”
一番话逗得宋老太太笑逐颜开。
闲话间,她服下的安神药渐渐起了效用,打了几个哈欠后,便由送药的丫鬟服侍着睡下了。
随后,那丫鬟带着顾银韵到隔壁的一间客房,燃起碳火,体贴地也让顾银韵休息。
“老太太估摸着明儿巳时才能醒呢,姑娘也好好睡上一觉吧。待天亮了,我喊你起来吃早饭。”
“那就多谢了。”顾银韵点头应道。
许是受了宋老太太的感染,她身边的丫鬟都很和气,行事说话温顺守礼,让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思。
“不用谢我。”丫鬟摆摆手,“老太太喜欢姑娘,所以我也觉得姑娘亲切呢。”
丫鬟说完,出了客房也睡觉去了。
夜里静悄悄的,顾银韵裹了崭新的一床被子,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云杉木的房梁看了许久。
她忽然长舒一口气——
管它什么宋家季家,管它什么翊府太子府。
她既下了决心要走,就用不着再去想京城的事。皇帝的疯症,诡异的紫伞,谋权篡位的阴谋,统统都与她不相干。
季寰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京中也还有的是事等他忙。
这灵寿镇,他待不了太久。
待明日一至,她就混进宋老太太的一众随从中,前去那乡下田庄。
等什么时候听见京城里传来太子妃重病、不治而亡的消息,她再重出江湖,去白鸾帝国的广袤土地走走转转。
顾银韵越想越觉得心安。
她逐渐也觉着困顿了,不知不觉中阖上眼帘,继续上半夜被打断的那个梦。
*
灵寿镇客栈,马厩。
约莫四更过了半个时辰,桐戈总算等到了季寰回来。
得知殿下没能把小太子妃抓回来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后,他震惊地听见殿下说,要在灵寿镇住上一段时日。
“可是殿下,皇帝……”他想劝。
“无碍。”
而殿下只用这两个字敷衍地堵上他的嘴。
知会过灵寿镇的里正,即日起由太子殿下的人接手镇上的治安防务,对外只说是在抓捕重要的逃犯。
及至五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在静安寺耽搁了一宿的晟夏等人也匆匆赶来,他脸色不是很好,想来已是回过了味,明白他们被季寰涮了一通。
饶如此,他也没有过分抱怨。
听说顾银韵就在灵寿镇后,他紧皱的眉头舒缓许多,并立即修书一封,让信鸽传回翊府。
不多时,天彻底亮了。
顾银韵住过的这家客栈也被季寰等人彻底占用,成为他们在灵寿镇的落脚点。
住客们被尽数赶了出去,虽有不满,但也不敢不从。客栈掌柜倒是捧着一块金锭子喜笑颜开,乐呵呵地说他们想住多久都成。
没过多久,又一队人马赶来。
他们是宫中禁卫、皇帝的心腹,而带领他们前来的,是携着新一封皇帝密函、洋洋得意的三皇子殿下。
“皇兄,你再不回去,父皇可要气死了。”
他将密函拍到季寰胸前。
“不劳皇兄拆开来看,我为您转述一遍吧。”无惧季寰冰冷的视线,三皇子挑眉道,“父皇要皇兄速速回京,至于那任性的小皇嫂……”
“交由我来寻。”
寻到了,不必交回太子府去。
他先揣回府里仔细把玩了,将小皇嫂欺负的红红肿肿,再她带去父皇那里交差。
仅仅是想象着那种场景,三皇子就兴奋起来。
他眼眸中泛起情欲的暗光,情不自禁舔了舔唇瓣。然而下一刻,腹部便猛然受击,剧痛不已。
出手的是季寰。
他毫无预兆给了三皇子一拳,接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冷淡看着痛到直不起腰的三皇子:“这家客栈已被我占用,滚去别处。”
老三愿意在镇上待,那就待着。
只是顾银韵,还轮不着他插手来寻。
“嘶——”
三皇子呻吟着捂住腹部,含恨睨向季寰:“季寰,你敢抗旨?!”
他咬牙切齿:“父皇可还说了,若你为顾银韵抗旨不回,就褫去你在军中的官职,丢进厉兽场思过。”
那可是厉兽场,血腥污秽之地。
当年他们那么多兄弟,进去滚上一遭,幸存下来的,只手可数。
三皇子不信季寰听了这个,还是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季寰的眸光闪了闪,片刻后,他终于正眼看向了三皇子,冷傲漠然,语气凛如寒霜:
“我说,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