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殿内,季寰正动作干净地给手臂的伤痕上药。那是鞭伤,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上臂。
此外,他的后背也受伤了,而且要更为严重。
如果说手臂上的伤还能看出是鞭打的痕迹,那么他的后背,就完全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
季寰的每一次动作,都会牵动后背的伤口,鲜血淅淅沥沥的渗出来,顺着脊背滑落,可他却不知道痛一般,眉头也不皱一下。
处理完手臂的伤后,季寰停下来,遇到了麻烦——
仅凭他一人,很难给后背上药。
虽说留着不管伤口也会慢慢长好,但他没时间在府里悠哉悠哉地养伤。
“桐戈?”
无人应答。
季寰长眉微挑——这种时刻,桐戈不该乱跑,难道是外面出事了吗?
正欲起身查看,房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桐戈?
不,不对。听着不是桐戈的动静。
有墙壁与屏风相挡,他看不见谁人闯入。
相对而言,太子府是处安全的地界,但谨慎起见,季寰还是执起了长剑,屏息潜伏在墙边。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轻盈,像是名女子。
她撞歪了山水飞鸾的屏风,又忙不迭将其扶正,接着屏风后小心翼翼探出个漂亮脑袋:“殿、殿下?”
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来人是顾银韵。
季寰转了个心思便想到这是桐戈在多此一举。
他看桐戈是皮痒痒了,也想挨顿鞭子。
那厢,顾银韵呆头鹅似的没能发现隐在墙边的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又蹑手蹑脚地挪到床边,然后抻长了脖子一看——
嚯,居然没人。
季寰简直要被她蠢笑了。
他默默收了剑,前去阻止顾银韵推开窗户,到秋草丛生的窗台下寻他。
“你来做什么?”他在蠢鹅身后站定,蓦地出声。
而顾银韵冷不丁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子,好险没一屁股摔到地上。
季寰,小人也。
好好的床上不待,躲起来吓她做甚?
还不穿上衣!
腹诽了一通,嘴上也想抱怨两句,可是鼻尖萦绕的那陡然间浓郁起来的血腥味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不清楚出于何种原因,但季寰到底还伤着呢。
“是桐戈让我来的。”她答他先前那个问题,同时视线不住地在他身上打探,“桐戈只说你遇上麻烦了,其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只道我来了便知。”
她来了。
血腥味闻到了,季寰见到了,伤口没看见,应该是在背上。
可是,她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杀千刀的桐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不用你在这。”季寰道,“出去吧。”
没想到季寰开口就是撵她走。
顾银韵匪夷所思地瞪他。
她想说些什么,唇瓣动了动,可看着季寰冷漠至极的一张脸,忽然间又不想费那个劲了。
好好好,出去就出去。
她气冲冲地往外走,故意把脚步放的极重。
越过季寰时,余光不经意的一扫,瞧见了季寰背后血红的一片。
……
顾银韵走不动了。
转身,回眸,待看见季寰背上的伤究竟有多重后,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是谁动的手?”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季寰却答。
如果忽视掉那鲜血淋漓的后背,他看上去其实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疏冷的语气,波澜不惊的面容,镇定自若的神情,还有矫健自如的动作。
他表现的好像自己并没有受伤。
但他确实受伤了,而受伤,是会痛的。
顾银韵抿起唇,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动了动,然后,她看见季寰搭在腿边的大手,鼓起勇气,悄悄地探出食指,将其勾了过来。
季寰掌心一阵酥痒,似羽毛拂过。
他垂眼去看,可巧看见自己的左手被顾银韵偷偷抓了过去。
四指内扣,拇指轻搭在手背。
不敢用力,只敢这样虚虚握着,做完了这些,还要抬眸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看上去既胆小、又坚定。
“桐戈说你的伤与沈家有关。”顾银韵道。
桐戈还说,皇帝的后妃一旦诞下皇子,就会离奇死亡,对外则称是难产。
唯有季寰的生母是个例外。
据说那位娘娘颇受皇帝喜爱,所以生下季寰后非但没死,反而亲自养育着季寰,直到他八岁时才离开。
顾银韵想,或许正是因为季寰感受过爱,他才有别与他的父亲和兄弟,没有那么早地显现出疯狂的预兆。
她想尝试着,信任这样一个人。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顾银韵妥协,“但我要帮你上完药再走。”
她忽然抬头看向季寰,笑意狡黠:“除非,你的眼睛长在后面,看得清后背的伤,能够自己上药。”
季寰垂下眼眸,他感受着顾银韵手指的温度,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半晌后他才出声:“桐戈会来帮我的。”
“桐戈走了,桐戈说他害怕看到血。”顾银韵瞎扯道。
同时不容分说地拉着季寰的手坐到床边。
床上搁着伤药和季寰随手扔在那的上衣,布条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
顾银韵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她能够想象的到,挥鞭之人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生生打烂了那件衣服,将季寰的后背打得看不见一块好肉。
是皇帝动的手吗?
听说季寰杀了沈家在禁军中担任尉官的儿子,所以沈家不甘,要求皇帝严惩季寰,皇帝拗不过,才最终演变成这样?
带着重重疑问,顾银韵拿起药瓶给季寰上药。
那些伤口经简单清洗过,虽狰狞,却洁净,也不显化脓溃烂的迹象。
抛去其本身的痛苦特性不谈,可以夸一句:是很好的伤口。
将带着甘草香气的药粉均匀洒到伤处,血液很快便将它浸润、打湿、吞噬其中,再然后,流血就被顺利地止住了。
整个上药过程中,季寰没发出一点声音。
顾银韵好奇:“你不疼吗?”
“疼。”季寰言简意赅。
不但伤口疼,药物深入到伤口刺激皮肉时,也是疼的。
“那你怎么一声不吭?”顾银韵又问。
换做她,早就哭出声来了。
“为这种小伤哼哼唧唧,是懦夫的表现。”季寰答。
顾银韵眨眨眼睛,眼看那伤已处理的差不多了,脑中忽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我可以戳一下吗,季寰?”
什么怪要求。
季寰皱眉,但还是答应道:“无妨……”
他话音刚落,顾银韵便眼疾手快地一戳,丝毫没留给他准备的时间。
脊椎处被戳的一个激灵,季寰蓦地挺起腰板。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