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三月,皇帝驾崩。
元和十二年五月十五日,新帝萧珏登基,改年号为庆和。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力排众议,裁撤冗官,重用贤才。
朝中大臣知晓这不过是借着皇帝的名头罢了,一个自幼生长在民间的六岁小儿能有什么大能耐,这一切都是背后那位谢督主的主意。
一些被罢职的官员忿忿不平,祈求丞相能为他们出个头,说几句好话。
丞相文松细细思索了这谢督公的做法,竟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如今已经年迈,不知道何时便要驾鹤西去了。
也不太想掺和到党派之争了。
以身体抱恙为由告假在府中休息,连早朝也不去上了。
皇帝赐了一大堆东西给他,叫他好生休养。
百姓不知皇城里的弯弯绕绕,听到赋税下降,喜不胜收。
心里都盼这个陛下是真心对百姓好,爱民如子的,如此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七七,你背我~”
一下了朝,等大臣都走光了,安安像以前一样扑到谢戚背上。
谢戚托住他的腿:“还习惯吗?”
不知不觉,小皇帝已经回宫半年多了。
每个朝代的制度都不一样。
陇朝的皇帝不是每天都要坐朝的。
每五天举行一次朝会,聚集文武百官,商讨重大事宜。
平常的时候,都是聚集大臣在养心殿,听他们汇报。
安安每日早晨卯时就要起床,要上早课,进早膳,用完早膳,就得听大臣汇报还要看奏折,不过他还不太认得清这里的字,他听七七念给他听,后来他直接说自己看不懂,让他自己批了。
当时七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念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安安就没再说什么了,其实他也不能给出什么实际的建议,只不过是念给他听走个过场罢了。
七七陪着他批奏折一直到午时,然后用午膳。
照理来说,如果政务处理的快,下午皇帝就可以进行娱乐活动了。
但是他年纪小,好多东西都没学,七七给他找了个太傅,教他识字,传授知识,教导他治国理政,学习四书五经。
学完了这些,还要去演武场学武术,学骑马,射箭。
还要抽空看各种书籍。
唯一的休闲娱乐活动就是用完晚膳跟七七在御花园溜达散步消食。
戌时就寝。
第二天又是这样。
起初他还不太习惯,好在有七七在身边陪着他教导他,后面他就适应良好啦。
七七还像在宫外时一样,会哄他睡觉,会跟他一起吃饭,教他练字。
他们经常待在一起,除了有时候七七很忙,他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但是不论他有多忙,总会赶回来哄他睡觉。
他知道七七怕他又做噩梦,睡不安稳。
渐渐地安安跟系统的联络也少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了,他知道在这里也有人爱他。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在床上躺太久了,这辈子他很好动。
他练武骑马就很兴致勃勃,很享受在马场上驰骋的感觉,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让他觉得很畅快。
反倒是听太傅讲课时,虽然也能认真听,举一反三,按时完成课业,但是他没有主动去学更多的想法,比不上他对练武的兴趣,但是也处于上等水平。
尽管如此,太傅仍然对他满意的不得了,夸他聪慧,一点就通,会是一个爱民利民的好君主。
每次听到太傅这么说的时候,他就偷偷去看七七的反应。
七七看着是欣慰的是满意的,可是他能够敏感地发觉掩在这欣慰下的其他复杂的情绪。
安安知道这是为什么,七七希望他好,又不希望他太好。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身份,统统多次叮嘱过他的,他回宫后听到的风言风语,他只是个傀儡皇帝。
一个傀儡皇帝是不能太聪慧的,他不需要多聪明,愚钝点就好。
他无意中展露的锋芒让七七有危险感了。
从那之后,关于治国理政方面,安安开始有意识的藏拙。
七七想要架空他,跟他真的疼他没有冲突。
他本来也不是生长在这个朝代的人,他对这些本来就没有多喜欢,多想要。
他只要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够啦。
他已经知道“七七”不是“七七”了,而是“戚戚”,但是他还是想这么喊。
他觉得这个称呼是特别的,只有他这么喊,就像只有七七知道他的小名是安安一样,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后来七七知晓了他不改称呼的原因,笑着对他说:“就算是‘戚戚’,也只有你能喊。”
回到宫里之后,他们彼此也没有变得生分。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叫七七“督主”或是“掌印”,七七称呼他“陛下”。
只有他们二人或者在场的宫人都是谢戚的人时,他们还跟以前一样。
回想起这半年的经历,安安趴在七七的背上:“早就习惯啦!七七,我不想看奏折,我们去御花园看梅花好不好~”
谢戚望着外面的一片素白,柔声道,“外面雪大,等雪停了,我再带你去看好吗?”
安安看了眼外面,确实雪很大,“好吧,那……那我们去下棋玩。”
他只是不听奏折。
天气冷了,就想窝在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干。
“好。”谢戚知道了陛下的小心思,不戳破,顺着他。
眼看到了宫殿门口,七七还背着他,安安挣扎着要从他背后下来。
谢戚梏住他:“无妨,我背你回九清殿。”
安安一听伸手挠七七痒痒肉,趁他痒地松力的时候咻的一下从他背后跳下来。
九清殿是他居住的寝宫,离这上朝的地方有好一段距离,外面雪又这么厚。
七七身体又不太好,真让他背他回去,他都怕七七生病。
“怎么了?突然挠我痒痒?”谢戚回头捏了捏小陛下的脸。
安安小脸一板,握着他的手,有些担心地说:“我跟你闹着玩的,没让你真的背我回去。七七你手这么冰,外面雪又这么大。以后不要逞强了。”
谢戚本想开口逗他,可是看着小孩儿担忧眼神,认真许诺道:“好,我心里有数的。这么一截路无碍的。”
看着小陛下有所和缓的颜色又要恢复到之前,他忙哄到:“不过安安说的对,外面积雪厚,我不该逞强。”
“嗯。你要为自己身体着想。”安安捏了捏七七冰冷的小手指,语气老成地说,“你要按时喝药。”
“好。”谢戚听着小皇帝叮嘱他的话,心里一片慰藉。
自从入了冬,他又像往年开始喝药,是调理身体的,他也没避着小陛下。
被他看见之后,安安就每天提醒他按时喝药了。
连他晚上睡觉时,也往他被窝里塞汤婆子。
无比妥帖,让他心软。
安安说的下棋不是围棋,是五子棋,这玩法还是他教给七七的。
七七接受良好,很快就跟他有来往地玩了起来。
两个人借着五子棋消磨了一段时间。
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点。
皇帝用膳是有宫人伺候着的,不过安安不喜太多人盯着他进食,通常只留下一个太监,两个宫女。
宫人少也不影响布菜,但是谢戚接过了这活儿,他向来亲力亲为伺候小陛下用餐。
他细致地剃了鱼刺,夹了筷鱼肉到安安碗里。
安安夹起来吃了,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到七七碗里:“你也吃。”
食不言寝不语。
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但是规矩也不一定是要遵守的,安安吃饭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跟七七说话。
这是不合礼数的。
可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萧珏在谢戚面前从不用守礼。
他跟七七说难懂的诗句,说板着脸有点凶的太傅,又说他的骑术精进了不少……
用过午膳,坐着休息了会儿。
谢戚便哄安安去午睡了。
安安已经能自己入睡了,但是他看七七每次到休息的点,都准备好故事哄他,他就没吭声了。
七七挺乐在其中的。
安安一进去宫殿,就发现里面多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殿内多了好多个花瓶,每个花瓶里面都插着绽放的梅花,鲜艳的色彩,淡雅的幽香,都让人心情愉悦。
安安忍不住“哇”了一声,惊喜地回头看谢戚,谢戚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抱起他,“我把梅花放到安安殿内,安安想看就随时都能看了。不用再冒雪去御花园。”
安安看着梅花,偏过头做了个谢戚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轻轻亲了一下谢戚的侧脸,欢呼道:“谢谢七七!”
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谢戚有些愕然,很快就转成了笑意。
他的小陛下,真是哪哪都好。
“安安若是喜欢,我每日都让人摘了梅花放你殿内。”谢戚说。
安安摇了摇头:“不用啦,我今天看到的这些就很好了,梅花就让它们继续长在树上吧。”
“好,安安要做什么便做什么。”谢戚看着他可爱俊俏的小脸,轻轻摸了下他的脑门。
安安往他脸上蹭了蹭:“七七最好啦!”
外头雪下得愈发大了,下午也去不了演武场了,太傅在宫外,风雪大,不便出行。
哦耶,今天不用上课了。
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不喜欢繁重的课程。
谢戚放低了声音讲着这些脍炙人口的小故事,隔着被子轻拍着小陛下,哄他睡觉。
小殿下全身都缩在被子里,还不忘伸出一只小手握着他的掌心。
谢戚捏了捏他的手,“睡吧。”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还不忘说了句:“七七,记得喝药,你手好冷。”才闭上了眼睛。
谢戚看着安安睡熟后,摸摸他的脸,起身去处理政务。
他直接让人搬了些奏折到这里,坐在旁边的小榻上处理。
这样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小皇帝,不用担心小皇帝做噩梦亦或是醒了看不见人。
他发现小陛下每次午睡醒那段时间都会情绪低落一阵,而且格外的黏人。
之前他同安安一直待在一起,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只是每次醒了之后,都会安静一会儿,不说话,趴在他身上,由他穿衣服穿鞋。
过一会儿便好了。
直到之前他批阅奏折忘了时辰,看见小陛下衣服都没穿好,啪嗒啪嗒掉眼泪过来找他。
谢戚看见的时候心都揪在一块了,忙把小陛下抱起来,拿自己的衣服给人围上,抱着小孩儿哄了好一会儿。
安安不喜欢起床没看见人,就像在病房里的时候,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醒过来,只有他自己,病房内很安静很安静,空无一人。
他每次都忍不住很难过。
但是看见爸爸妈妈来看他时紧张担心的神色,他又很快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地笑着听他们说话。
谢戚用帕子给小皇帝擦眼泪,心疼的不得了:“都是奴不好。陛下莫哭。”
自此之后,每次安安午睡时,他都会陪在他身边,好让他醒了后能看见自己。
殿内烧了地龙,很暖和。
安安这一觉睡的很舒服,醒来后一眼就能看见七七,更舒服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成功地引起了谢戚的注意。
谢戚忙放下奏折,拿了外衣快速地给小陛下穿上,坐在床侧搂着他,捏捏他的脸。
安安埋在他的怀里,还有些不清醒。
谢戚直接“端”着他站起来,回到小榻上,把安安放在自己腿上,跟他一起看奏折。
安安看了一会就往他怀里一歪,抓着七七的发丝,闭上了眼睛。
好多字,不想看。
而且他看了也没能力处理。
他也不想处理,让七七管吧。
他舒心,七七放心。
安安贴着七七的脖颈,一动不动了。
谢戚察觉到肩上传来的重量,不禁失笑。
“安安,别睡着了嗯?睡太多,晚上该睡不着了。”谢戚抚摸着小皇帝顺滑的头发。
“嗯……好……”安安勉强打起精神,睡太久了,越睡越困。
“我念奏折给你听?”谢戚问道。
不,我不想。
许是他脸上的抗拒很明显,谢戚轻笑一声,合上了奏折,“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