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桌上,张才青的出现掀起了一阵波澜。
“娘,五哥回来了!”张秀珍欢呼地叫嚷着。
“五叔,五叔,上回你说的木头剑客给我们买回来了吗?”张君仁张君义围着张才青叽叽喳喳。
“五弟,今年这么早回来呀!”张才明走过来兴奋地抬手要放在张才青的肩膀上。
张君峰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截住:“四伯,爹的肩背受伤了,不能动。”
这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
此时吴氏正好走出来:“才青,你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张才青故作沮丧:“搬货的时候摔了,刚好肩背砸在一箱货上,弄得皮开肉绽,府城的大夫说得休养半年,以后这右手就搬不了货了。”
“掌柜就让我提前回来休息,这半年先不用去了。都怪我不小心,没站稳。”张才青神色懊恼,右手僵着一动不动。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伤成这样你以后怎么办啊!”毕竟是亲儿子,吴氏责怪中还是带着几分关切。
张德来此时最关心的却不是伤情:“那你这份活计以后还能做吗?”
“现在做的活以后是做不了了,伤到筋骨,以后只能好好养着,搬不得重物了。”张才青如实说,不过他决定隐瞒住他会被调去镇上商行做掌柜的事。
“这几年都在外奔波,都没时间陪伴妻儿孝敬爹娘,以后时间就多了。”
张才青一副释然的模样,看得张德来气不打一处来。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怎么这么没志气,你先养好伤,到时候再找个活计,我让你三哥去打听打听。”
张才青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受伤的神色:“爹都不关心我伤得如何,就怕我不能去给家里挣钱吗?要是我这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呢?”
“说什么胡话,你别想着躲懒,家里养你半年,半年后给你找份工,家里不养吃闲饭的。”张德来紧紧皱着眉头,张才青半年不挣钱,家里的银钱就更不宽裕了。
“爹,这些年我往家里交的银子,够我吃好几年了,也不算是吃家里的闲饭,活计的事你先别忙着给我找,我想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张才青话音刚落,张德来狠狠拍桌。
“你就这么跟家里算账吗?”
“才青,你别说这种话让你爹伤心了,你爹常念着你最孝顺了,怎么突然就跟家里算起账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吴氏一双利眼落在牛柳叶脸上。
“昨晚到家已经太晚了,就直接回屋歇下。娘说爹伤心,就不怕儿子伤心吗?”张才青受伤的眼神让吴氏有些心疼,小儿子虽说不上对自己百依百顺,但是嘴甜会花心思,自己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娘知道,你突然遇到这种事,心里头难受。你先好好养伤,你爹也是为你以后考虑。”
“才青媳妇,你好好照顾才青,家里的细粮拿一些去,先把伤养好。”
吴氏心里不舒服,也忧心张才青这项收入断了,以后家里的花费就吃紧许多。
张才青笨拙地用左手舀着粥喝,常年在外跑货撑大的胃让他连吃了四个玉米饼子。
张德来看得直皱眉,现在张才青不挣钱,又这么能吃,还老惦记着之前交的银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爹,这是药方,我这伤还得喝一段时间的药,得麻烦家里替我抓药了。”张才青吃饱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
“你今年的工钱呢。”张德来不悦道。
“工钱拿去看病了,只剩一点也不够。”
“你这一年都在折腾什么,一分没带回来,还指着家里给你买药。药钱你自己出,家里没钱。”张德来硬邦邦地拒绝。
张才青惨淡一笑:“爹,四哥他们生病也是自己花钱买药吗?”
“你还在这里跟我顶嘴,罔顾孝道的逆子,如今我说话你是听不进了,那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悠,眼不见为净!”
张德来不想跟张才青继续关于钱的话题,愤然甩袖离开。
吴氏不忍,正想安慰张才青,转念想到家里的存银,只得先跟上张德来进屋商量。
“才青的药钱,你真的不出吗?”吴氏对着张德来细声问道。
张德来不以为意:“这些年我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他从小就爱耍小聪明,手底应该也攒了一些钱,再不济还有他媳妇的嫁妆银子。还怕吃不起药吗?”
“可是这样做,会伤了才青的心啊!”吴氏心道张德来果然是这样打算。
“我是他老子,他伤什么心,现在他手废了,丢了商行的活计,还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现在全靠家里养着他这一房!”张德来越想越心烦。
吴氏无言,只觉得张德来心里真的没有这个儿子,她还有老四要顾,也帮不了小儿子什么。
“五哥,你这次真的是空着手回来啊?”张秀珍不甘心地问。
张才青此时心情沉郁,坐在五房门口的竹椅上望天走神。
张秀珍这么一问,把他问笑了:“秀珍妹妹怎么不关心关心我的伤势,就惦记着我那仨瓜俩枣?”
“五哥你说话真难听,难怪爹生气!”张秀珍气恼道。
张才明忙上前说和:“你五哥也是不走运,你这时候就别来火上浇油了!”
“五叔,娴儿妹妹拜了何郎中为师,抓药的事应该能帮上一些忙,你别太担心了。”张君瑜安慰道。
张才青大剌剌地伸直腿仰着头放松道:“我不担心,我有爹娘有四个哥哥,我给家里赚了那么多钱,还能不管我吗?”
张才明面露尴尬:“五弟啊,家里也不宽裕,我要不是手里没钱,我一定会给你出买药钱的!”
“五哥,你不如找你媳妇要钱,她手里可不少嫁妆银子,娘家也不缺钱。”张秀珍连忙出主意,生怕张才青找她要钱。
“行啊,我自己家不管我,让我去找媳妇管,那我去当上门女婿好了。”张才青面上不显,心底已凉了半截。
“五叔此言差矣,夫妻本是同林鸟,岂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家里有难处,五婶作为你的妻子,不可能守着银子不管你的。”张君瑜言之凿凿道。
“是啊,要是五婶守着银子不肯给你买药,那她就是枉为人妻,自私自利!”张才明附和。
张秀珍更是一脸愤慨:“之前她就守着银子不肯给祖母买肉,这回五哥受伤了,她还不肯拿钱,那就休了她!”
“哦,休了她,我又干不了重活,家里出钱再给我娶个媳妇?”张才青皮笑肉不笑。
“五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向她要钱的,她要是敢不给,那她试试看!”张秀珍说着已经挽起袖子。
牛柳叶甩着手上的水滴从厨房里走出来高声应道:“你要怎么让我试试看?”
“五弟妹,你不要太过分了,五弟现在正需要钱买药,你却不肯拿钱,是什么道理?”
张才明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看得牛柳叶想笑。
“张才青一年六七两银子是交给我吗?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手里用的,不都有张才青银子的影子吗?怎么还逼我要钱了?”
牛柳叶的连连逼问,使张才明哑口无言。
“家里现在没什么银子,你手里有银子,但是藏着不给五哥买药,就是你的不对!”张秀珍打定主意要把错推到牛柳叶身上。
牛柳叶擦了擦手无所谓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可要出去好好说道说道,才青年年往家里交钱,结果受伤出事,家里不给他买药钱,还来逼他的媳妇拿出嫁妆银子。家里头的小姑以前抢了嫂子的银簪子,现在还戴着银簪子大剌剌地站着逼嫂子拿嫁妆银子,不然就要休了她,好威风呀!”
“我出去问问,看看谁家敢要这么威风的媳妇回去。”
牛柳叶说着就往外走,张秀珍扑上去拉着她:“我不许你出去胡说,你敢出去,我让娘打烂你的嘴!”
张才青脸色一黑:“在我面前你都这样对你嫂子喊打喊杀,我不在的时候,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磋磨我媳妇!”
张才青站起身,用左手把张秀珍用力扯开,往地上一掼,张秀珍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幕正巧让吴氏看见了:“才青!你打你妹妹做什么!”
面对吴氏怒气冲冲地质问,张才青忍住背部传来的痛感,面色铁青道:“小妹不知道上哪儿学的一手泼脏水的本事,明明是家里舍不得给我出要钱,到她嘴里就是我媳妇不给银子,还要做主休了她。”
“张秀珍!回你屋里去!”吴氏怒喝,转头又教训起张才青。
“你小妹也是关心你,替你想办法,你不该动手打她,就算有说得不对的地方,好好说就是了,你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娘!牛柳叶要出去败坏我的名声,我去拉她,五哥就打我!”张秀珍大喊道。
吴氏狠狠地瞪着牛柳叶,摆手让张秀珍先回屋。
“牛氏跪下!”这么多年来这是牛氏第四次被吴氏逼着下跪。
巧的是之前三次也是因为张秀珍挑的事,每回吴氏都能通过这样的惩罚训斥狠狠打压牛柳叶的自尊心,顺便从她那捞到东西。
牛柳叶一动不动:“我没有做错事,我不跪!”
吴氏差点忘记,牛柳叶以前不是之前那个被打压顺从的牛柳叶了,但是翅膀再怎么硬,只要她是婆婆,就可以教训儿媳妇!
“婆婆训媳,天经地义,你不跪,是不想做这家的媳妇了吗?”吴氏眯着眼,眼底尽是狠劲。
牛柳叶摇头:“如果婆婆不满我这个儿媳妇,那就和离吧。”
吴氏冷笑:“牛氏,你原来打着这个主意。和离你就别想了,你只会被休!不过你的儿女必定受你名声所累,你想好了?”
张才青伸手把牛柳叶拉到身后:“家里连给我买药的钱都没有,怕是更没有给我再娶个媳妇的钱吧。”
“我原本以为我在外奔波,妻儿在家能得到善待,可是娘就是这样对我媳妇的,我当初就不该出去。”张才青哀痛的眼神直直看向吴氏。
“在村里,谁家不是这样教媳,我对你媳妇已经是村里头一份的好了,你看看别家,都是又打又骂,我才说过你媳妇几回,她就这样顶撞我,她的婆婆,我可当不起。”
吴氏说的倒也是真话,在村里几乎都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像牛柳叶现在这样硬气的媳妇,都会被扣上个恶媳妇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