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炷香前,共济城,妖盟。
此刻的妖盟由于少了大半护卫,使得本就因幽罗攻击而沉闷压抑的氛围更显萧条与孤寂,连续不断的车轮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戊言推着言轻舒来到了妖盟的北边——神祠。
神祠,就是神的祭祀之地,这里摆放着妖族七个部落几百年来祭祀的七大神明。
穿过一片白菊花地,便来到神祠范围。
宏伟的神殿巍峨耸立,岁月的痕迹在其斑驳的墙壁上刻下深深的印记。在殿前山门上,刻满了祭祀神明的祈愿,其中大多来自医族、狐族和素族。
此时,天空泛起余晖,透过神殿的窗棂映照在地面上,仿佛飘渺光芒中隐匿着神明存在,让这座神祠无端庄严神圣起来。
殿内有着七座巨大的白色石像,其中医族神像居中,左右分别是狐族和素族,其他四族依次排列。
医族祭祀的神明是柳神,传说中他是一种能够变化成柳树的妖精,同时也可以变换为妖身人形,峨冠绿衣,状貌修伟,自称柳秀才。
柳神是亲近人族的神明,相传在远古的明朝时期,人族沂州之地遭受蝗灾,当地县令梦见一位戴高帽、穿绿衣的秀才告诉他,一位骑着大肚子母驴的妇人会出现在西南方的路上,那人就是蝗神。
县令按照秀才的建议,带着酒菜去哀求蝗神。 妇人答应不损庄稼,但要惩罚柳秀才,并在喝了三杯酒后消失。
结果,蝗虫没有落在田地上,而是停在柳树上,将柳叶吃光了。
或许是受到柳神的影响,医族从形成的那一刻起,便成为妖族中最亲近人族的一个部落。
柳神传授众妖医术,他们以医术为核心,以神赐为传承,在漫长岁月中,最终让医族成为妖族七大部落之一。
但是,“柳神的恩赐”继承实在太过严苛,再加上医术本就是以救为主,很难在以武为尊的妖族中有什么出色表现。在以龙族为首领的统治中,医族更是一度成为边缘势力,直到青道上台,以一种血腥强硬的方式才让医族重新站到台前。
……
戊言将言轻舒推进神殿后,便自觉退到殿外看守。
言轻舒则转动着车轮,来到柳神石像面前。
高大的柳树石像犹如巍峨的青山般屹立在那里,宽厚的树干如同一座巨型石柱,枝繁叶茂,挺拔的树枝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庄严气势。
手拿柳枝、穿着秀才服的男子石像更是栩栩如生,他站在树下,面带微笑,衣袍飘逸,仿佛在向人们述说着何为仁心。
失去双眼的言轻舒看不到神像的模样,而在失明之前,这座神祠还未开始修建。
在给神像上了香后,她便抬着头,沉默无言地看着前方不断流动的石像灵气,在心里猜测着它的面貌。
神殿前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清烟承载着众妖对神灵的敬畏和祈祷,言轻舒也不止一次的来这里为神明上香。
不为祈祷,只为赎罪。
她有罪。
她亲手种下妖族内乱的种子,不断浇灌、施肥,任其茁壮成长,最终开出如今的血腥之花。
失去双眼的女子忽而缓缓低头,像是被看不见的重担一点点压了下去,心中的信念却如同一根竹竿,愣是将伤痕累累的皮囊又撑得挺直。
让人族与妖族和平相处,是她和言轻舒的共同目标。
而要想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要让妖族强大起来,不然弱小的一方会被不断欺压、利用,直到忍无可忍的反抗,最终在复仇与反复仇的战争倾轧中不断循环。
她们始终相信,这片土地足够的大,大到能够让人族与妖族齐手并进地走下去,最终在承平日久的岁月里将仇恨淡化,将族别之分彻底消除。
为此,妖族需要一个能够将所有妖团结起来的势力,而不是随时就可以将妖族引向分裂道路上的七大部落。
妖族有两座大城,生活在这两座城中的妖族大多属于七大部落,但在城外,还有许多如安泰镇一样的地区,以及更多的村落,生活在这些地方的妖不属于任何的部落,只属于妖族。
这些妖被称为“外妖”,意为族外之妖,他们的数量占据妖族七成以上,但大部分妖一生却连进入共济城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为他们没有天赋,没有实力,别说加入七大部落,甚至无法享有与城中妖同等的权利。
特许准入法令的颁布,让除了七大部落和龙族的妖外,只有持有准入令的“外妖”方可进入城内。
但是人妖两族的大战将一切都改变了,遭到巨武神严重破坏的妖城死伤惨重,七大部落不得不扩充势力,让那些“普通妖”加入。
统治妖族的龙族部落成为罪妖,后被以医族为首的七大部落合力拉下台,自此妖盟正式成立。
言轻舒作为第一任盟主,刚上位就废除“特许准入法令”,对以血脉为传承的部落进行权力限制,仆从、田地、财产等等附属特权一减再减,并把他们全都安排在受创严重的妖城,迫其反抗。
她早就做好了同各族开战的准备,只是没能料到会以这种方式。
虽然双刀会的插手让计划提前开始,不过无伤大雅,九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将一切都部署好。
左文丞和苗蒲如今正带着共济城内的主力军赶往支援胡玫,在和双刀会交战中受伤的群妖也被她以治疗为名全部转移出去,现在的妖盟和空城无异,而她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诱饵。
很快,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
言轻舒会用死亡将一切的流言与非议带走,而胡玫会以平叛四族动乱的荣耀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