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阳腰板挺得倍儿直,坐姿无比端正,一看就是个正经人。
偏偏他手里举着菜单挡住他跟江暖,俩人躲在后头鬼鬼祟祟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在说悄悄话一样。
文老夫人看得没忍住笑出来。
这俩孩子也是有意思,一会儿看着精得很,一会儿又傻乎乎的,难怪她妹妹整天都乐呵呵的,身边小辈讨喜,确实会觉得日子过得热闹。
江老太太随时关注给她好处的富婆,扭头一看,马上贴心问道:
“大妹子,你笑啥哪?”
文老夫人没说她在笑江暖和顾朝阳,反而转头看了看妹妹,又低头去看她面前的小碗里,装着满满一碗佛跳墙。
装这么多除了确实好吃之外,她还听见妹妹嘀咕了一句,这玩意儿可真贵啊,可得多吃点儿,吃得多赚得多!
而且要不是这年代运输没那么方便,妹妹甚至还想让人家给她打包一些,直接带回向阳大队去。
她说这里头的啥鲍鱼、海参、鱼翅之类的,家里老头子和孩子们,别说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想到小时候那个碰到不爱吃的,坚决不动筷子的妹妹,文老夫人忽然问了一句:
“桂花,你想没想过,如果你是我亲妹妹,那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儿的?”
江老太太闻言,脸上笑呵呵的表情顿了顿。
她觉得真不是她多想,文大妹子问这句话的语气,很认真,仿佛她们真的是亲姐妹一样。
而这个问题,她还真想过,毕竟哪怕再投缘,文老夫人对她也太好了些,所以江老太太认定,她就是文老夫人找的替身妹妹。
这么说吧,老太太精明得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天天蹭好处,说白了也是仗着这种好。
但要说因此向往千金小姐的日子,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语气比平时正经了许多:
“什么样儿?应该跟大妹子你一样,吃得好穿得好,很有文化很有见识吧。”
“可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妹子你在家里住过,也知道咱们乡下人家日子确实苦了些,庄稼人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老天爷吃饭,要说不累那是骗人的。”
“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我要不是江桂花,我也遇不到老头子,生不出几个儿女,也不会有这些越来越出息的孙女孙子们。”
说到最后,江老太太也把目光,落在对面还在明目张胆说悄悄话的小两口身上,这次她也笑了:
“我只要看着他们啊,我就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老太太是真的这么觉得,放在半年前,她哪敢想,她一个乡下老太太,还能坐飞机住大酒店,还能从北方那么冷的地方,来到南边这么热乎的地方。
刚到羊城的时候,她都有些懵了。
咋她们大队年后还飘雪的时候,人家这里都穿短袖衬衫了?
当然了,老太太还没那么过河拆桥,知道管她吃管她喝的人是文大妹子,但老太太就是有信心,哪怕没有文大妹子,她家小暖也会带她出来玩儿!
文老夫人看着妹妹,看她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作伪,她是真的满足。
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这些年一直心里有些怪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想着,如果当年不是爸妈带着她去看病,也许就不会失去哥哥和妹妹。
甚至就连后来孩子没了丈夫早逝,她有时候钻牛角尖,都会想是不是报应。
江老太太多精的人,一眼看出来,她大妹子这明显是有心事啊,想起之前几次聊天,大妹子每次提到大哥妹妹那个反应,马上语重心长道:
“大妹子你这人就是心思重,把啥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想。”
“要我说,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要实在愿意想也行,那你就往好了想,说不定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有人也得到了奇妙的际遇呢。”
“奇妙的际遇”这个词,是她家暖暖说的,老太太觉得有点儿时髦,可算找到机会用上了,一时还有些得意。
果然,文老夫人被她给说愣住了。
是这样吗?
没忍住顺着妹妹的话想了想。
从前她一直以为妹妹没了,可这次回津市巧遇了暖暖,又顺着暖暖找到了妹妹,发现妹妹儿孙满堂,一家子和乐。
那大哥呢,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大哥其实也还活着?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大哥也已经娶妻生子,过着不比从前当文家大少爷时候差的日子呢。
越想,文老夫人的眼睛越亮。
江老太太:“……”
那个什么,她其实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主要不想大妹子太失落了,要不人家正难受呢,她咋好意思提出去逛百货大楼?
可她瞧着,文大妹子是不是误会了啥?
老太太立刻心虚地挪开了视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端起面前的佛跳墙,一口就干了。
这南方饭菜好吃是好吃,也没看放多少油啊盐啊辣椒的,但吃着就是挺鲜的,说是啥要保持食材原本的滋味。
就是这个碗,实在太小了点儿。
整的一顿饭下来,她恨不得盛个十来次饭,可她现在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了,也不好意思嚎一嗓子,让人家直接给她换个盆盛饭啊!
俩老太太不看小两口了,却还有个人,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他们。
就是宋珩。
看着看着,顾朝阳忽然挪开菜单,敏锐地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上。
宋珩立刻就发现,顾朝阳看着他的眼神颇为防备,就是那种,仿佛他随时扛着一把锄头,要撬人家的墙角一样。
忍不住皱了皱眉,宋珩思索着,怎么回事,难道江暖把他介绍帅哥特助的事,告诉顾朝阳了?
江暖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往外说呢,要是有人给他介绍漂亮女孩子……算了,他不配,他要等三十岁之后再考虑要不要结婚!
好在,这两人都能装得很,也不想当着长辈的面表现得幼稚,于是用眼神厮杀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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