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京城中风平浪静。
程雅借着养伤的名义待在院子里,与安煦讲些练武的注意事项,并开始教他一些基本功。
练累了,程雅便带他出门熟悉京城。
安煦对于每天起床后看到的程雅的不一样的脸也已经习惯,并且他还很感兴趣,趁程雅高兴的时候大着胆子求教。
不过三天而已,安煦在程雅和锦绣满满善意的感染下,已经慢慢敞开心扉,笑容越来越多。
这天中午,程雅看安煦从天还没亮透就开始练功,小脸上已经满是疲惫,喝令他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就带他去了京城中最热闹的顺义大街。
程雅领着安煦逛了一大圈,两人口渴难耐,随意进了一间茶馆。
顺义大街上的邀月茶馆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永信伯府的新鲜事。
尤其是台上留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说书人,说的是唾沫翻飞,有理有据,好像永信伯府出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一样。
说是昨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永信伯府二房便派出了人急急忙忙去寻了宋太医。
所幸去的早,宋太医还没去太医院,老人家脸都没洗,就被来人拖进了马车,直接回了永信伯府。
据说,这陈家二房的二公子早起觉得自己好了,便想起来走几步,却是逞能太过,直接仰面八叉摔倒在地。
据说当时摔的惨啊,那嚎叫声惊的隔壁府里的马都嘶鸣不止。
宋太医诊治了一遍,不放心又诊治了一遍,再三诊治过后,脸色越来越沉,唉声叹气,摇着头直说可惜,可惜!
陈家二房的人本就吓得不知所措,一听宋太医满嘴的可惜,更是吓得魂都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陈二爷惊的站都站不稳,扶着大儿子的手颤颤巍巍地走到宋太医跟前,弯着腰,端着一张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憔悴老脸,结结巴巴的问宋太医,他儿子如何了?
宋太医又是叹息,又是摇头的,半天才说道:“令公子本就重伤,若是好好将养,往后还能做个正常人,可是又摔了这么一跤,这一跤摔的也太巧了,正好磕到了脊梁,只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哎!”
茶馆众人听了不禁唏嘘,直叹这二房真是倒霉,也是这二公子不争气,你说没事好好的逛什么青楼,喝什么花酒呢,这下好了,搭进去半条命不说,以后还成了个瘫子。
说书人看大家讨论的欢快,自己喝了几口茶,见时间差不多了,又拍了拍手中的金钱板说道:“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呢,有时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人倒霉了喝口凉水它都能塞牙啊!”
几句话勾的茶客们安静下来,紧盯着说书人沉重的脸色,唯恐错过什么。
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哎!这年纪轻轻的二公子成了瘫子也就罢了,偏偏宋太医还把脉说,二公子的身子彻底毁了,以后连娶妻生子都是不能了,各位看客,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这下茶客中炸开了激烈的讨论,人嘛,食色性也,吃饱喝足,大部分人都对这个格外敏感,只要是旁人的事,能脑补出一大堆合乎他们心意的故事,脸上挂着最真诚的怜悯,心底的雀跃却让他们的眼睛亮的吓人。
说着说着便说道,陈家的大公子成婚五年却没有个一子半女,而且二房也不催他纳妾,这就奇的很了。
莫说世家大族,便是寻常百姓家,娶个媳妇一年半载没有动静,家里就开始坐不住了,开始到处寻医问药不说,家里但凡有点余粮的就开始张罗着纳妾,还有那狠心的人家,想着法子休妻另娶也是寻常。
可这陈家二房太奇怪了,无声无息的,莫不是身子有问题的不是大公子的妻子,而是大公子。
大家越讨论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触及真相的紧张激动下,故事的方向就变成大公子的夫人成婚五年,守了五年的活寡,日日抹泪,又描绘出一个苦命女人的故事。
说书人看大家越说越偏,他把金钱板拍的啪啪作响,“各位看客,请稍安勿静,请听在下接着讲。”
大伙一听这还有后续,有几人开始往台上扔铜板碎银子,催促道:“快讲,快讲!”
说书人看了看台上散落的银子铜板,脸上的褶子都带了笑,“话说,宋太医的话一说完,陈二爷嗓子“呕”了一声,眼睛一瞪,身子一挺,直直的朝后仰去,幸好后边有人扶了他一把,虽然没扶住,让他磕在了旁边的椅子角上,但只是蹭破点皮,好歹没有大碍。宋太医就在当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惊心动魄的忙碌,陈二爷醒了。”
说书的说到这里便停了口,抿了口茶水,微笑着看着台下的听客。
大家都是常年混迹茶馆,一看说书的表情便知道精彩的在后头,于是底下沸腾了。
人们也不喝茶了,直接咋呼起来了,到底怎么样,说啊,快说,老子还给赏钱。
眼见赏钱如雨般下到台子上,说书人的脸都激动的涨红了,他就说嘛,说老故事哪有说这些高门大户的私事受人喜欢。
说书人也不坐着了,直接站起来,身子前倾,看着台下说道:
“陈二爷醒了之后,看着给自己施针的宋太医哭了,他哭着跪在地上,抱着宋太医大腿就喊‘祖父,安之再也不逃学了,安之不想打手板,安之想吃糖’。话说这个陈二爷在父母双亡后,也只有祖父偶尔对他有些善意了。宋太医行医多年,一看就明白了,陈二爷这是受了刺激,得了失魂症了。”
众人又是一番叽叽喳喳,有为陈二房惋惜的,好好一家子人,转眼就疯的疯,瘫的瘫,就一个健全的大儿子,还是个不能人道的。
程雅在旁边听的撇嘴,这么狠的吗,为了出族,陈家二房真是豁出去了。
据书人后来又说,永信伯听下人禀报后,还亲自去探望了陈二爷一次。
陈二爷当时正在院子的树下抓蚂蚁,一见这位老大哥就激动的跑过去,像抱宋太医一样,直接蹲在地上,抱住永信伯的大腿,倒是没喊祖父,亲亲热热的喊着父亲,还把手里捏着的一个蚂蚁放到永信伯身上,笑着拍手喊道:“小蚂蚁爬大树。”
永信伯看着浑身邋遢,口水湿了前襟,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写着天真的弟弟,嫌恶的一脚踢开。
陈二爷疼痛之下,跳起脚来,哭闹着说要让爹抱抱,扒在永信伯身上不撒手,鼻涕眼泪的糊了他一身。
下人赶紧把陈二爷从永信伯身上扒拉下来。
永信伯轻蔑的看着陈二爷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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