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他不想走了,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同楚长卿长相厮守的心。
许是那眼泪太烫人,楚长卿在那泪雨淋漓中醒来,抬眼看到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楚成允时,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抬手去给楚成允擦眼泪,「怎么了阿允?不舒服吗?」
楚成允咬住颤抖的唇,摇了摇头。「皇叔为何对阿允这般好?」
楚长卿起身把楚成允揽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因为阿允是皇叔的小心肝。」
楚成允静默地注视着他,心口那股带着酸甜的暖意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噙着满眼的泪水,似乎在述说着深情。
那眸中情绪,楚长卿从未见过,莫名觉得心口发烫,烫得惊人。
白皙的脸越靠越近,带着滚烫的呼吸,柔软贴到唇上。
这是楚成允第一次主动同自己接吻,曾经总嫌弃这小子在亲吻时敷衍了事,还心不在焉。
这次,当怀里人用心时,楚长卿整个人如同踩在了棉软的云端。
忍不住托起楚成允的腰,与他呼吸缠绵。
天边霞光漫天,如棉一般的云彩,挂在天空,仿佛火焰一般艳丽,明明是柔软的,却又带着热烈。
楚成允睁开眼,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目光落在幽深的林子里,「皇叔,阿允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声音轻如棉絮,仿佛微风一过,就会在天空飘满片片洁白,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
那圈在腰间的手忽然更紧了,楚成允抬头注视着他,「皇叔喜欢阿允吗?」
楚长卿在他鼻尖亲了一下,「嗯,喜欢,喜欢得紧。」
楚成允瞳孔缓缓扩大,漆黑的眼瞳倒映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欣喜与激动在胸腔里翻腾出炙热的火花,再次倾身吻上楚长卿的唇。
他以为这是两人吐露心声的深情告白,心里升腾起的爱意,让他恨不得把整颗心捧到皇叔面前。
而直到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喜欢不一定是爱,皇叔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像喜欢一个物件,一只玉扳指,一柄宝剑,一匹坐骑……
而他只是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
……
两人再次赶路,沿着溪流往下,走了许久。
树影轻轻摇晃,楚长卿朝那树梢看了一眼,「出来吧。」
几个黑衣铁面具男子单膝跪在楚长卿面前。
为首的男子垂首道,「主子,狩猎场已经被端王的人马围住。」
楚成允听了心头莫名一紧。
楚长卿,「情况如何?」
「栗统领带着禁卫军严守,只是怕撑不了多久。」
「卫将军的人马呢!」楚长卿敛眉,脚步逐渐加快。
「已经在原定的地方集结,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楚长卿食指弯曲放在唇边,「咻!」的一声哨响,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枣红色骏马从一侧窜出来,在楚长卿面前停下。
一直在一旁乖巧跟着的楚成允被楚长卿一把托着腰,扔到了马背上,「阿允先跟着暗卫避一避,待一切平息,皇叔再去接你。」
「不,我也要去!」
「阿允乖!」
「我要去!」楚成允紧锁着眉,语气坚定。「不是皇叔自己说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总得经历些风雨。」
他看着那明显疲惫到极致的皇叔,心头仿佛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
楚长卿沉吟片刻,柔声道,「好,阿允要保护好自己。」
……
身着黑色铠甲的五千轻骑,从东郊急出,直往皇家猎场而去。
楚成允神情凝重,奋力扬着手里马鞭,紧跟楚长卿身后。
轰隆的马蹄踏出一串烟尘,大地几乎都在震动。
此时的皇家猎场外已是一片残破,火光漫天,喊杀声四起。
端王楚成卫骑在马背上,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笑看着那皇家猎场的入口,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本是打算杀了皇帝,却不想歪打正着,杀了楚长卿这么个大麻烦。就算楚成允此刻还活着也构不成什么大威胁。
他勾起一侧唇角,朗声道,「翼王楚玄翼,谋害景帝,欲谋朝篡位,今日本王将以景帝之兄捉拿反贼,替吾弟报仇,保我大楚江山!尔等若束手就擒,可留一命!」
「放你娘的狗屁!」栗统领怒喝一声。
满身血污,手中大刀直刺横劈,猩红的双目燃着熊熊烈火,地上尸体横陈,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大片兵卒前仆后继倒在血泊之中。
身旁那握着大刀手不停颤抖得士兵,几乎个个面露绝望。
仿佛看到了死亡的大门。
「都给老子顶住!不许退!」栗统领回头大声呵斥,抬手一刀劈割下一个敌军的人头。
达官世家被一小队护在狩猎场中心,虽有高高围墙将那残忍的场面隔绝,却依旧有不少人吓得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在哭喊。
轰隆的马蹄声传来,战马嘶鸣,呐喊声响彻天地,那疾驰而来的队伍,犹如一柄利剑,直接破入那血色的战场。
「哈哈哈哈!来了!」栗统领忽然大笑起来,身旁的禁卫军看到援军,忽然士气大振。
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过,刀剑声四起。
楚成允手握长剑,同士兵们一起奋力厮杀。
手起刀落,鲜血喷洒在脸上,染上朵朵艳丽,少年脸上是从未有过得刚毅。
楚成卫看到来人时,脸色陡然煞白。
这两人居然……都没死!
对方势如破竹,自己的兵马一片片倒下,本来的胜券在握,此刻变成前后夹击。
所有希望破灭,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盯着那一身白衣的楚成允,忽然想到什么,癫狂的眸中溢出怨毒。
一把夺过身旁一个护卫手中弯弓,搭弓拉弦,箭尖直指楚成允胸前。
忽然,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划破长空。
「唔!」楚成卫手里的箭矢还未射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瞪大眼睛。
再抬头,又一只利箭刺破夜空,飞射而来,扎入心口。
楚长卿骑在马背上,勾唇,冷冷望着他,右手缓缓摸过马背上的箭袋,再次抽出一支箭矢,弓弦紧绷,发出吱吱响声。
带着十成力道的一箭射出,楚成卫身体被那箭矢的力道击得后退几步,瞪着不甘的眼睛,总算倒在了血泊里。
楚长卿看着那血腥的场景,低低笑出声来,眸中漾出缕缕不正常的猩红。拂过脸颊的风带着热浪。
「皇叔!」
耳旁传来楚成允的呼唤,楚长卿转头,看向少年,那漆黑的眸中藏着一抹担忧。
那双水洗过一般的清澈眼睛,似乎可以压制心里地暴戾。
眼底猩红缓缓散去,楚长卿问,「阿允有没有受伤?」
「没有,皇叔呢?」
楚长卿对他笑了一下。
……
端王的死,将这一场荒唐的谋权篡位划上句号。
经过一场鲜血的涤荡。
整个狩猎场营地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大臣们惊慌失措,相互安抚。
看到楚成允完好无损的回来时,小灼拉着他的袖子,哭嚎得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娘们。
楚成允顿时觉得没脸,自己这大太监总管,一点也不稳重,……没办法,随了自己这个皇帝。
帐篷里,一位年迈的老御医给楚长卿重新处理包扎伤口,拆下来的绷带满是鲜血,那本就未愈的剑伤似乎被有些红肿。
「王爷失血过多,这阵子要多吃了补血的饮食,同时注意休息,不宜过劳,还有那受伤的左手,一月内不得碰水,届时我会吩咐人定时过来给王爷换药。」
「有劳韦御医。」楚长卿。
见老御医背着药箱出帐篷,楚成允也欲抬脚跟去。
「阿允去哪里?」楚长卿叫住他。
楚成允回头,「去给皇叔熬药,昨天皇叔给的那颗千年人参应该还没被炖。」
楚长卿嘴角挂起一抹无奈地笑,朝他伸出手来,「阿允过来,陪陪皇叔。」
见楚成允踌躇不前,戏谑道,「阿允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楚皇帝亲手给一个王爷煎药吗?」
楚成允满目愁容地挪了回来。
「你是皇帝,从古至今哪有皇帝下厨煎药的道理,况且这地方这么多人看着呢。」楚长卿将人拉进怀里,柔声道。
「做皇帝一点都不好,整天没有自由,还老感觉有把刀架在脖子上。」楚成允耷拉着眉眼,闷闷道。
「阿允别怕,往后朝局稳定就会好。」楚长卿轻抚着怀里人的背安慰。
「主子,」帐篷外响起若风不高不低的声音。
「若风特来领罚。」
楚长卿,「进!」
帘子撩开,随着人影靠近,亦有血腥味随着夜风飘进来。
眼前的人满身血污,身上几处伤口还在流着血,楚成允看到若风那惨白的脸色,心头怔了一下。
若风一进屋,就双膝重重跪地。「属下护卫陛下不当,遭了奸人暗算,还请王爷责罚!」
楚长卿深吸一口气,阖了一下眼帘,再睁开。平静开口。「自己去惩戒堂领五十鞭!」
「皇叔,」楚成允赶忙拽着楚长卿的袖子。「若风受伤了,而且那也怪我,一时太急,害得若风判断失误,看在我的份上,不如就不罚了吧?」
楚长卿冷冷凝视着那跪在地上恭敬垂首的人,「一次看护不利是失误!两次是失误!那第三次是什么!」
他脸色冷如寒冰,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愤怒。
「属下办事不力,愿意受罚!」若风一头狠狠磕在地上,而后,腰背挺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楚成允叫住若风,回头看向楚长卿,「要罚能不能等他伤好了再罚?」
他不知道皇叔那惩戒堂的五十鞭会不会要人命,但看若风那样子只怕挨了五十鞭,只剩一口气了。
「皇叔……」见楚长卿不说话,楚成允轻拧着眉头,讨好地去拉楚长卿的手,一双含情眼巴巴地望着他。
最终,楚长卿冷厉的神情缓和下来,朝若风摆了摆手,「伤好后立刻去领罚。」
若风躬身行礼退出去。
楚成允幽幽舒出一口气,眼珠子瞥见皇叔似乎脸色不太好,面露疑惑。
「阿允很喜欢若风啊?」楚长卿玩味地勾了勾唇,双鹰一般的眼睛像是想将楚成允盯出一个窟窿。
楚成允静静回望他,轻声道,「阿允最喜欢皇叔,今日同皇叔说过的。」
楚长卿眉心微动,眉眼闪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心情很好地搂着他,抬手就要去扯楚成允的衣带。
楚成允拽着那只不老实的手,怒瞪着他,「皇叔是不想要命了!」
「噗嗤!」楚长卿爽朗地笑起来,「木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行!」
楚成允嘴角不停抽动。心里暗骂某人老流氓。
……
翌日。
所有犯人被押解回京。
狩猎场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外面的鲜血被宫人洗净,阳光洒下,将空气中的血腥味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帐篷外翠鸟鸣叫,楚成允安静坐在案几前翻阅案件奏折,眉宇紧拧,专注认真。
楚长卿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天气如此明媚,等会带阿允去狩猎如何?」
楚成允没有回头,依旧垂着眼眸阅着手里奏折,「不去了。」
楚长卿将那潜心笃志处理公务的人身体转过来,托起他的脸,让他同自己对视,「怎的?不高兴?」
楚成允摇了摇头,「皇叔受伤了,不宜奔波劳累。」
自家的小心肝真是暖,楚长卿抱着他,在那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那回宫吧,去凉王府看桃花。」
「好。」
楚长卿,「我瞧那陈大宝虽然憨傻,但有些生意头脑,且对账务这一块颇有能力,不若给他在户部安排一个职位。」
楚成允回头,睁着一双满是不解的大眼睛看他。
楚长卿笑了一下,「阿允无甚友人,到时候若是觉得宫里烦闷,可以召陈大宝进宫来陪阿允解解闷。」
漂亮的凤眸弯起好看的孤独,楚成允笑起来,转身搂上楚长卿的脖颈,亲昵道,「皇叔对阿允真好。」
……
凉王府里的桃花果然开了。
楚成允如愿回到了自己的小家,虽然做了皇帝住在这,但仍然留了几个小厮婢女打扫。
楚长卿第二次来到这里,神情几乎同第一次一模一样,时而对着空旷的院子出神,时而眸中划过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