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月馆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
一盏盏高悬的精致画灯,泛着暗红的幽光,照亮了那一张张纸醉金迷地笑脸。
楚成允绷着脸,极不情愿地被楚长卿拉着上了楼。
路过大厅,舞台上正有几个穿着轻薄纱衣小倌在表演歌舞。
楚成允视线胡乱转着,忽然捕捉到舞台一侧,一带着面纱的白衣男子,身姿优雅地坐在琴桌前抚琴,不苟言笑、云淡风轻地神态,在那花红柳绿的舞台上,极为出尘。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望去,那男子也正巧抬眼朝他望了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只一瞬,对方又极快地将视线转开。
这双眼睛瞧着有些熟悉,蹙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皇叔,那是孟公子吗?」楚成允扯着楚长卿的手问。
楚长卿朝着楚成允视线方向望了一眼,转头同一旁月娘问话……
不一会儿,「那便就他吧。」
楚成允目光放在舞台上,回过神来,听到皇叔最后对月娘说了这么一句话。
……
进了雅间,一股浓郁的西域香料扑鼻而来,楚成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烟雾缭绕的熏香炉被楚长卿命人撤了下去,临街的窗户打开,凉风吹进屋里,浓郁的味道总算散了些。
桌上摆满酒水瓜果,重新燃上清雅的檀香,烟雾缓缓升腾。
与一门之隔那嘈杂的大厅相比,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楚成允抠着手指,不安地坐在一旁,「皇叔,有些困了。」
「那就睡一会儿。」楚长卿笑着把人抱在腿上,还真像是慈祥的长辈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能准许闭眼那也是好的。
楚成允开始埋头在他颈肩假寐,想逃过一劫。
包间门被敲了几声,屋门打开,脚步声渐近,直到几个小倌行礼的声音传来,楚成允依旧“未醒”。
「阿允不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吗?」楚长卿在他耳旁轻声呵气道。
好奇心驱使,楚成允傻乎乎地睁开了眼睛,听到楚长卿低低的笑声,面露囧迫,也跟着干巴巴地呵呵笑起来。
楚长卿全然不顾有他人在场,搂着自己的小宠物,对着屋里那戴着面纱的男子道,「面纱摘了。」
楚成允坐直身体,好奇地转过头,小倌脸上明显不自在,在他探究的目光下,抬手扯下面纱,露出真容。
楚成允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会在这?」
孟澄垂着头,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恼,心中莫名生出恨意。
「没了用处,也就被家里人卖到这里了。」楚长卿语调慵懒,背靠软榻,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
这精简的一句话鞭辟入里,切中孟澄的痛处。
他看向案前那冷漠注视自己的人,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救救我吧,孟澄愿以后当牛做马伺候王爷。」
此刻的人哪里还有舞台上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来多久?」楚长卿不为所动,手指在怀里人腰间惬意轻抚。
「快一月了。」
桌上摆着一个长形状的木盒,楚长卿将木盒往桌对面推过去,示意孟澄打开。
楚成允探头,看到那一排各种各样的“玉笋子”,脸色白了又白。
「阿允不是想知道方凌云送的礼物是怎么用的吗?」
楚成允慌忙摇头,「不想知道。」
「噗嗤,」楚长卿笑出声,「你怕什么?」
「阿允不怕,就是想吃甜瓜。」楚成允指着一旁切好的哈密瓜道。
「那,准许阿允一边看戏,一边吃瓜。」楚长卿宠溺地捏着楚成允急白了的脸。
楚成允真是要哭了,能不能不要老是卡在看戏这个词上呀。
「皇叔,听说芝兰河的游船很好看,夜晚还有人在河里放花灯。」
「明日带阿允去看。」
「现在就去不可以吗?」
「阿允乖,现在要看戏。」
「不看不行吗?」楚成允耷拉着眼皮。
两人的互动,落在孟澄眼里,又恨又妒,那恨意与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怎么也是世家子弟,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样宠着、哄着过。眼前这个不得势的皇子,同样是庶出,为何却有那样的好命。
得了一个位高权重王爷的喜爱。
不过就是会装纯卖乖罢了。
自己在家讨好兄长主母,每日活得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却不想,到头来被兄长给卖了,家里人知道自己处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方,却无一人来救赎自己。
为什么自己就活该是这样的命运!
「挑一个。」楚长卿抬眼看着孟澄,眸中全然没有了面对楚成允时的耐心与温柔。
孟澄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屈辱地朝木盒伸出手。
楚成允视线落在孟澄身上,忽然,扭身抓着楚长卿的手臂乞求道,「皇叔,阿允不想看,不如去一楼大堂看歌舞吧?」
「阿允若是不看,那今夜回去可就要用方凌云送的那礼物了。」
楚成允听了立刻怂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
琴音潺潺如流水。
楚成允垂头捏着瓜皮,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
楚长卿被他的神情逗笑,忍不住在那满是汁水的唇上啄了一口。
「皇叔,阿允困了,想回家。」楚成允眼里泛出泪花,委屈巴巴地望向楚长卿。
回家?家?这个字忽然让楚长卿心里动容,圈在楚成允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
蓦地想起,怀里人每日早晨做好早饭后,等着自己回来一起用饭,每日晚上,无论多晚,等着自己归来才睡。
不知何时起,喜欢上了那种被人惦念等待的感觉。
虽然明知那份等待掺杂了别的东西,他却依旧想要拥有。
「好,我们回家。」楚长卿留下几张银票,拉着楚成允的手出了雅间。
房门开合,屋里骤然安静,孟澄缓缓拉上衣裳,满目怨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指关节捏得泛白。
我孟澄何需你来怜悯!
明明楚成允同自己是一类的,他凭什么怜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