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允一进到房间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卧房。
隐隐的檀香,同皇叔身上的味道一样。
然后,身体被扔进了柔软的锦被里。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自觉地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里。
「呵,可真自觉。」楚长卿俯身,抬手抚上那隽秀的眉眼,鼻尖贴着鼻尖,「小阿允,你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呀?」
热气喷洒在脸上,楚成允心里莫名有些慌。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阿,阿允给皇叔暖被窝。」
楚长卿注视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似乎察觉到那眸子里的慌乱,忽地,心里又软了下来。
「算了,养熟了再吃。」在楚成允的脸上捏了一把后,起身又去了书房。
楚成允眼睛眨了又眨,伸手没有摸到皇叔的身体,扯上被子,盖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在黑暗里滴溜溜地打转,最后,抱着被子在满是楚长卿味道的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孝顺的孩子,有皇叔疼。
……
不得不说,楚成允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他被禁止外出,楚长卿给的理由是——眼瞎,会丢。
瞎子为了孝敬长辈,每天乐此不彼的做包子,每次楚长卿上值,他都会送到府没门,活像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
然后,在对方临走前,把包子递过去。「皇叔早些回来,阿允等你一起吃晚饭。」
楚长卿在众目睽睽下接过包子。想他堂堂一王爷带包子上值怎么了。
几乎每天晚饭后,楚成允都会给皇叔弹曲。
他会的曲子不多,全是在未病之前同母妃学的,五年来,他再没有听到过别的声音,是以平常无聊时练习的曲子,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首。
起初还怕皇叔会腻,后来发现每次弹琴,皇叔都会亲自己,楚成允也就不再担忧。
他觉得皇叔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
春季的雨滴滴答答下了几天后,又迎来了和煦的阳光,楚成允烘抄的桃花瓣也干了。
他想明天可以拿来做桃花羹,皇叔一定没有吃过桃花羹,他不喜欢甜食,那到时候糖一定要放少一些。
沐浴过后楚成允又在屋子里忙碌起来。
烛火照亮昏暗的屋子,他坐在榻上,处理着桌上的桃花瓣,他心情很好,一边哼着曲一边挑拣,去了蕊的桃花瓣被捡到一个小碗里。
屋里烛火轻轻摇曳,将那俊美的五官照得愈加柔和。
原本黑漆漆的视野里,似乎有了一微微亮光,楚成允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亮光更清晰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转头望向四周,一件件模糊的家具摆件在瞳孔里逐渐清晰,如同做梦一般,他讷讷地起身,睁大眼睛,一一抚摸过曾经熟悉的物件。
忽然抑制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溢出来。
不能哭,楚成允抹了把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好不容易看见光明的眼睛要是哭坏了就不好了。
他看了看四周,急剧想找个人分享喜悦。
「小灼,小灼?」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后,欢快地往院外跑去。
他想到了楚长卿,想将这个喜悦分享给自己最敬爱的皇叔,也想看看皇叔的模样。
想告诉皇叔,自己喜欢他,想要在他脸上亲好几口。
穿过庭院石质的大门,眼前是墨月轩那亮着光的书房,此刻的院里寂静无声,屋檐下的灯笼在目力初开的楚成允眼中亮着血红的光。
楚成允跌跌撞撞地朝那亮着光的屋子跑去,想都没想就推门冲了进去。
刹那间,一阵寒光闪过,裹挟着丝丝冷风扑面而来。
楚成允立马止住了脚步,冰冷的长剑离眉心只有三寸。
总算见到了皇叔的模样,漆黑清澈的眼眸呆愣地注视着前方,整颗心都在那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中战栗,喉咙颤抖了一下。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皇叔在吗?」
楚长卿冷冷地凝视着他,手中长剑依旧未收。
「应该是睡了,」楚成允低声自问自答,垂下头,转身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摸索着消失在院门口。
身后书房门依旧敞开,一双冷漠的眸子如同寒冰一般,凝结在那道洁白的背影上。
「王爷不必担心,七殿下目力有损,不会造成太大威胁。」书房里另一个人开口了。
楚长卿收了长剑,望向门口的方向,沉着眼眸半晌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依计划行事。」
身后的人拉上斗篷的帽子,整遮住了大半张脸,躬身退了出去。
「若风!」
屋檐上飞出一个黑影,一阵风过,若风已经单膝跪在了楚长卿跟前。
「刚刚可看清了?」楚长卿问。
若风现下也不敢胡乱揣测,便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允殿下,虽然跑得快,但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他的意思,楚成允应该还是看不见,只因经常往墨月轩跑,潜意识里有了方向感。
楚长卿却似乎有自己的判断,坐在长榻上,靠着椅背,目光幽深,晦暗无光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寒霜。
……
楚成允脸色苍白地回到自己屋子时吓坏了小灼。
小灼在厨房熬药,听到楚成允喊声出来的时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出来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殿下去哪了?」小灼焦急地在楚成允的手中写字。
「去找皇叔了,想……问问他喜不喜欢吃桃花羹,后来没找到。」说完,他朝床榻边走去,「皇叔应该是睡了,明天再问。」
小灼没有察觉到楚成允异样的神情,只当对方没有见到皇叔而失落,端了药过来,看楚成允服下后,熄灯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药可真苦呀,即使净了口,喉咙间还是苦涩的。
楚成允一个晚上都睁着眼睛,盯着那漆黑的房间,脑海里是那挥之不去的凌厉长剑,皇叔嗜血的神情,以及那书房里的另一个人……
一个自小再熟悉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