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仲被村里人拉着聊了两天,还是安谷发话让他们走消停点不要打扰安谷,才清静些,就这样还有不少婶子大娘拉着自己的女儿妹妹来找安文娘说话,胆子大的直接开始和安子仲介绍自己女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女儿是那天仙一样的姑娘呢。
安文娘看着坐在那里低着头,比她们家盘子还大的脸,比那瓜子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实在有些无语,好在安鸿志及时跑来,两句话把她们赶跑了。
“我姐的婆家来送点心了,我娘说让你们去给我们撑撑场面,这次她得把场子镇住了,只要今天镇住我姐的婆婆,你们今年走之前所有的饭菜我们包了。”
安文娘被逗得笑的眼睛都弯了,这就是她喜欢安谷一家的原因, 所有人对他们都有所图,但是只有安谷一家最直接,不会和你弯弯绕绕,想要坑你,他们让安子仲兄妹过去就是显摆,就是用安子仲的身份让梅花姐姐的夫家畏惧,让他们知道梅花姐姐是有人撑腰的。
三个人走在路上,安鸿志才细说了些情况。
“我姐的公公专门去打听了一下子仲的情况,还以为我们夸大吹牛呢,结果,龚州那边对子仲得传言更好,什么花家,知州的外甥都是子仲拜把子兄弟,书院的院长也是很看重子仲的,喜得他们催着要把亲事提前,但是她那个婆婆和大姑子,怕将来管不住我姐,今以来就给我姐训话,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们不要仗着举人老爷就不敬公婆。我娘气坏了,让我赶紧叫你们去。”
来到安谷家,安鸿志很大声的喊。
“爹娘,子仲来了,文娘也来了。”
坐在正厅的两家人立刻站起身来迎接,为了给安谷做脸面,安子仲俯身拜礼。
“四叔,不是说好梅花妹子夫婿来了叫我来认识一下,怎么这么晚才告诉我。我都没来的及准备见面礼。”
安谷见他这么上道,乐开了花。
“我也不知道亲家今天就来,还是鸿志提醒我才想起来。”
安文娘都快十四了,这里有外男,不能待久了。
“四叔,婶子,梅花姐姐呢?说好要给我描花样,我都等两天了。”
王氏笑着把她带到右边的耳房,安梅花就坐在窗台前落泪,王氏看那亲家母说的话越来越过分,找了个由头让她来到耳房了。
“不知伯父如何称呼,我在龚州很少回来,梅花定亲后一直想去拜访,也没有机会。”
那夫妻局促的站在一边,还是男的最先反应过来。
“我姓李,林县的李氏酒馆就是我开的,见过举人老爷。”
安子仲上前把他扶起来坐下,笑的很温和。
“李伯父不用讲这些虚礼,您是梅花的公公,就是我们的长辈。”
安子仲被请来的目的就是镇场面的,他除非几个人问起才说话,其他时候就坐在一边听着。
也怪道巧合,花叶升这个时候来找安子仲了,在他们家吃了闭门羹,邻居说他们在安鸿志就跟着过来了。
“见过安大叔。”
花叶升给安谷随手见了个礼,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和他说话,就直接走到安子仲那里。
“你说你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被我爹天天带着去应酬,都快烦死了,你倒好回来也不找我玩, 也不跟我说,是不是兄弟?”
安子仲让他消停点,自己被拉来给安谷一家镇场面,他在这抱怨个不停。
“哥哥,咱们先回家吧,四叔这人多,咱就别添乱了,花公子也不能陪着咱们在这啊。”
安文娘私心里是不想让安子仲被拉扯着当做吉祥物在这里哗众取宠的,他可是侯府嫡公子,从前在京都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谁不说他天生金贵,是福窝里生出来的孩子,可惜就因为被人残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能有,那也不能被那些市井小民小瞧了,话里话外想攀扯上来谋求利益,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王氏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没有必要一直在这里看着李家人的嘴脸。
“花,花少爷,我是,我是李氏酒馆的东家,咱们去年见过的,你......”
李富贵话还没说完,花叶升就打断他。
“李家?哦~哦,你来这干嘛?”
他不记得安子仲在林县有做生意的亲戚呀?什么时候见过?在花家吗?
“这是我四叔家,我们村的里正,梅花妹子是文娘的金兰姐姐,李伯父的儿子就是梅花的未来夫婿。”
花叶升觉得好绕口的关系,又是四叔,又是金兰,又是妹妹还有夫婿,不过大致知道是和安子仲关系不错的一个亲戚女儿要结婚了。
“那倒是巧,来的时候没有准备什么,这个扳指给你们添妆。”
花叶升并没有看见文娘那个什么金兰姐妹,但是在安子仲这他一向是很懂礼数的,从手上摘下一个扳指,是龚州买来的,不是独家一个的,不少公子哥都有的那种,但是也不算很轻的礼。
王氏战战兢兢的接住,看着花叶升急急忙忙将安子仲拉走,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头一次觉得他们可能没有太关注安子仲如今的地位,还把他当成是刚回来安家村对自己家人还有所依靠的少年。
他们是村里人,一辈子连林县都没去过多少次,花家害的人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人家了,但是花家的少爷居然和安子仲得关系这么好。
“亲家,这子仲和花家少爷真这么好?”
李富贵的娘子小心的凑到跟前,声音里哪还有从前的傲慢。王氏的心思被拉回来,看着李家一家人面面相觑的嘴脸,心里的得意压过刚才的怪异。
“起止,花家少爷对子仲那可是最敬重的,他中举也有子仲得功劳,还有李常安公子,是知州大人的亲外甥,天天都和子仲一起,还有周家药馆的周春生,林家酒楼的少爷,淮安镖局的公子,总喜欢跟着子仲,有时候文娘妹子都见不到子仲。”
安鸿志可是一点都没有夸张的,安子仲在龚州书院的地位,可不是普通学子那么简单。
“大侄你也见过那些人?”
李富贵关注的可不是自己夫人那点浅显的,对于他们来说安子仲厉害是好事,但是安鸿志才是安梅花的亲弟弟,他要是有能耐搭上那些人,才能真正的让李家也落下好处。
“在龚州天天见,我姐夫不是今年过年要来送节礼?一般那些公子哥会过年来找子仲玩,到时候我带着姐夫去一起喝茶聊天。”
李家娘子的脸都乐开了花,拉着儿子赶紧和安鸿志道谢,要知道那些个公子哥可是龚州都数一数二的少年,跟他们攀上关系肯定不差,他们的儿子和知州的外甥,花家公子一起喝茶,谁不高看他们家一眼。
“亲家外道了,将来都是一家人,子仲也是个好孩子,到时候叫他们年轻人多在一起聊聊,总是好了,你看我这儿子,从前那是个憨的,龚州去了一年多,童生试也考过了,子仲说让他磨磨性子再去考秀才,一天上蹿下跳没个正形,还是你们会教养孩子,都是懂礼数的好孩子。”
安谷见也差不多了。该打压的也打压了,该显示梅花的靠山也显示了,那就不能太过分了,毕竟以后是梅花的公婆,刺激的狠了,不敢明着欺负,那些软刀子伤人也不好。
“哪里哪里,大侄子这是聪慧......”
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两家人都笑着坐在一起互相吹捧,你说我有本事,会手艺,我说你有眼光,有威望,倒是相处的十分的和谐,安鸿志不想在这里听他们闲扯,想去找安子仲那看书,被他娘眼神压制,坐在椅子上叹气,还是未来姐夫李百金拍了拍他的胳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很小巧的铜制九连环,两个人就坐在角落里解九连环。
梅花躲在帘子后面看见,笑弯了眼,自己这个弟弟就不喜欢听长辈凑在一起说话,难为百金哥肯哄着她。
当初相看夫家,她自己看起的李家,图的不是别的,就是李百金这个人,长得虽然勉强算俊朗,但是他是个很好的人,第一次相看的时候,她是躲在茶馆内室的,不小心打翻了人家的茶杯,正羞红脸不知所措,李家夫人也有些不满意,是李百金替她解了围,自己也碰掉一个茶杯,大家才没有在乎她的莽撞。
李百金听着自己娘亲的数落,偷偷看着茶馆内室笑,笑起来那样好看,就好像文娘嘴里说的盛开在山坡上的花,单单的看着很普通,可是沐浴在阳光下,微风吹拂着柔软的青草和轻薄的花瓣,带着花香抚到你的肌肤上。
梅花都看呆了,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李百金的,嫁给他一定会幸福,即使未来的婆婆刻薄,公公看不起,但是她也愿意,索性李百金明事理,总是在他母亲太过分的时候想法制止只,替自己说话。
太多的女人成亲后就被婆母欺压,男子们很少会管,多少代传下来的规矩就是女子要对婆母恭顺,对夫婿体贴,要勤快懂事,不能顶撞父母和公婆,不能给夫婿添麻烦,就是娘年轻时候被奶奶指着鼻子骂,父亲也只敢说一声少说点。
李百金似乎是察觉到梅花的视线,侧着头对她笑了笑,见她羞红脸赶紧放下帘子,才有回神和妻弟交谈,有这样美丽温柔的娘子,他很喜欢。
安子仲带着花叶升来到家里,看见门口停的马车,打开门让他进去,身后的小厮从车上拿下来两个包袱才觉得奇怪,问他怎么带这么多行李。
“我和我爹说了,家里人太多,我要来你这里背书,我爹同意了。我要在你这里住到过年。”
安子仲不答应,家里就这么小,他一个外男住在这里,文娘改不方便了。
“不行,我们家小住不下你,你回林县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叶升抱着胳膊,使眼色让他的小厮赶紧把车赶走。
“别啊,我这些天天天被我爹拉去见那些认不得的叔伯,被我娘带着去银楼,去赏花,大冬天赏个什么花,分明就是把我当那花赏的,都是兄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现在也就来你这我爹还能答应。”
安子仲还是不松口,安文娘都十四了,花叶升今天住进来,明天就会有人传闲话,给文娘身上泼脏水。
“不行,我们家就我们两兄妹。你住进来像什么?七岁都男女不同席了。”
花叶升松开他的胳膊看着前面温顺的安文娘,心里想着要是有人说闲话他就娶了安文娘,正好两家能亲上加亲,虽然他不同意安子仲成为他的妹夫,但是成为大舅哥是可以的,可直觉告诉他,他要是敢把这话说出来,安子仲一定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方法,小厮架着马车都走远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总不能真的再回去吧?他可不想再做庙会上供人观赏的猴了。
“对了,安鸿志那小子不是刚才你四叔家的,我住他家, 他家人不少,也没有那种闺阁女子。”
安子仲想了想,带着他去安谷家。
安谷家三个儿子,前两个都成亲了,家里住不下,安谷在旁边起了两个小院子。一家住一个,离得近也不至于住在一起妯娌不和的事发生,下面还有安鸿志,和花叶升也常见,还有安梅花, 也已经定亲了。况且家里人多,父母兄嫂都在,就算住他们家也不会有闲话传出来。
而且王氏和安谷一定很喜欢花叶升住他们家,多好的拉进关系的机会啊,安梅花许的人家都是仰看花家的人,他们家要是能直接拉拢花家重视,那以后梅花不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果然,王氏很痛快的应承下来,让安鸿志去从前他小时候和两个哥哥挤着住的小房子里住,自己拿出干净的被褥给花叶升收拾出一个还算干净舒适的房间,火炕也是烧的暖暖的。
安子仲带回来的点心果子也打开了放在炕桌上。
“这个床舒服,又大又暖和,放个矮桌都宽裕,晚上饿了渴了自己就能拿吃的拿水。”
安子仲看着他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摸摸这问问那,觉得有点无语,他刚和文娘回来安家村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些个土炕,炕柜,炕桌,小火炉的,也没像他这么丢人的。安子仲也不想想,他当初是悲痛欲绝被安文娘带着逃过来的,哪里有心情管这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不过也能理解,花家在林县富了不知道多少年,稍微家里有些钱财的人家,都是住那种雕花拔步床,根据情况选用适合的木头,上面一定会雕了很多的吉祥花样,自然是不会再家里盘上这么大一个火炕。
拔步床好看有面子,但是冬天也会冷,都是丫头们提前捂好了被子放上汤婆子,半夜凉了也会有守夜的下人更换,自然是比不得火炕暖和。
晚上口渴了,就叫守夜的丫头倒茶水,其实真不如自己下床自己倒来得快,从前陈洛曦就不愿意叫人半夜起来给自己倒水,都是口渴了自己起来倒,也从来没有让丫头半夜给自己换过汤婆子。
好歹是安顿好花叶升,安子仲带着王氏给装的饭菜回家去了,如今家里自己,文娘和安蕊安年,那两个还是孩子,哪里能做饭,安子仲现在也不是有时间做饭的人,文娘就算了,从前在福寿堂老祖宗看的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也不舍得她干这些粗活,自己也舍不得。
王氏应承下会一直管他们的饭,何乐而不为。
安子仲回到家里,四个人坐在一起吃完饭,安蕊把碗筷收拾好,带着安年去侧边的厢房,安顿好弟弟盖好被子,自己去厨房给几个炉灶添了柴火还放了烧水的锅,明早起来就能有热水让大家洗漱。
安青和安云之前千交代万交代,让她勤快着点,眼里要能看见活,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给两位主子添麻烦,她一直记得,回来后除了看顾弟弟就一直在扫院子,搬柴火,烧水,泡茶,擦桌子。
哥哥姐姐每天都给她说的,现在没有袁家的公子小姐了, 他们就是安子仲从矿山里救出来的人,安子仲是他们的恩人也是主子,安蕊年纪小,很多时候也听不懂哥哥姐姐说的话,但是她知道矿山里的人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疼,知道吃不饱的滋味,知道有那些恶心的人摸着自己的脸蛋和胳膊叫她小贱种的难过,知道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搬石头的累,知道药吃完了,她和姐姐会像那些草棚子里每天被欺辱的女人一样惨。
所以虽然她年幼,虽然她不能像哥哥和姐姐一样替主子出力,但是在经历了家破人亡,饥寒交迫,百般羞辱和打骂的事情,她才知道有安子仲得相救是多么迫切的事,现在的日子和他们在矿山里比,简直就是天堂,没有打他们骂他们,没有人骚扰他们,他们兄妹四个人还能活着在一起,能吃饱穿暖,能有钱用,能有机会替爹娘报仇。
安子仲和安文娘在他们的心中,那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是他们的光。
看着正屋的方向,安蕊擦干净眼泪,给安年裹好被子,一切都会好的,他们的前路不再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和冰冷,光亮和温暖就在眼前,他们会幸福的。
关好门窗,熄灭烛火,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一声狗叫,隐约还能听到柴火噼啪的声音,银白色的月光映在窗户上,就好像他们的命运,从今以后不会再陷入无法自拔的黑暗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