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散了,殿内只剩下道明帝和高义公公。
道明帝突然怅然若失道:“朕,是不是对无由太过苛刻了,先是废了他储君之位,眼下又逼着他和离。”
高义公公上前搀扶他,弓腰轻声道:“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有陛下自个的道理。”
二人一道出了迎仙宫,五公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的大皇嫂竟然与大皇兄和离了,明明之前瞧着,二人相处很是和谐恩爱,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眼看江蕈阔步向前,就要出了这道宫门。
五公主忍不住开口唤道:“哎,你等一下,大皇......燕阳郡主。”
江蕈停了脚步,转过身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催促:“你知我赶时间,五公主有话,直说就是。”
瞧她这般,五公主也单刀直入:“你难道不喜我大皇兄吗?”
江蕈看着她花朵般娇艳的小脸,比自己小了五六岁而已,却单纯的不得了。
江蕈抬头望了望天,天空广袤,几朵白云躺窝在苍穹里,显得这个世界是那么辽阔,辽阔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这般渺小。
她反问道:“喜欢,就必须在一块儿吗?”
五公主被问的噎住,理所当然的质疑道:“自然,喜欢一个人,就想日日和他待在一块,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相守。”
江蕈忽然心生羡慕,羡慕她的纯真,淡淡笑道:“那你可知,分开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相守;而不管不顾,坚持日日腻在一块,日后却可能成为怨偶。”
五公主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话本子上都是日日甜蜜,直到白头。”
“噗嗤”江蕈笑了出来,接话道:“是啊,你也说了,那是话本子。”
五公主皱着眉,咬着唇,一副不能接受她这番谬论的表情。
江蕈环顾一周,见四下无人关注这边。
她上前几步,走近五公主的身边,盯着她的眼睛。
平静道:“情爱不是凡尘琐事的挡箭牌。我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我要去守护凉州的将士,不让他们白白牺牲性命,城中的百姓被鞑靼掠夺终日惶恐不安,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而我岂能蜷缩在情爱二字里?”
看她一副震惊之色,江蕈继续道:“不怕告诉你,我并不觉得嫁你大皇兄,我就能安然在他羽翼下寻求平安富贵,你大皇兄处境如何你难道不知?我做买卖,谋恒产,我依然会跨马持剑。你觉得你皇兄很好,可我江蕈哪里差?我就是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五公主被她这连珠炮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她从未想过,原来女郎可以这般张扬自信,原来女郎即使在婚后也能坚持自己的事业和思想的独立。
五公主呆愣住,好像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江蕈——江蕈是她自己城堡的堡主。
不等回应,江蕈抱拳行礼,道了声:“后会有期。”
话落,她已翩翩然离去,脚步轻盈坚定,好像前方有美好的未来冲她招手。
恭妃娘娘在自己的留霞宫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五公主回来。
见她神色,去迎仙宫之前还兴致勃勃,回来却心事重重。
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她忙迎上前,双手抓住五公主的臂膀,询问:“澜儿,你怎么了?你父皇是坚持史家女郎和亲的吧。”
五公主一双大眼睛看着恭妃,摇了摇头:“她不用去了。”
恭妃娘娘花容失色,惊讶叫道:“你父皇临时又改了主意,让你去?这可如何是好,只怪我没甚本事,你外祖家在朝中也无势......不行,我还是去求皇后娘娘与中南王......”
“我们谁都不用去和亲,”
五公主打断了恭妃的话,接着道,“母妃你知道吗,燕阳郡主领命前去凉州,代大将军之权。”
“啊!这,这......”
恭妃惊讶不已,半天说不出话,良久喃喃说道,“我可不能再去烦扰,以后皇后与中南王怕是处境更为不易了。”
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五公主望着朱墙黄瓦,文不对题说了句:“母妃,我想开办女子书院。帮助更多的洛国女郎可以走文考、走武举,朝堂上会有更多女子的身影。”
恭妃娘娘疑惑道:“可是你做这事耗费大量精力、钱财不说,对你选驸马又并无裨益。女郎家的若想轻松安稳,找个好儿郎婚嫁才是要紧。”
五公主却双眼坚定,反问道:“母妃,您不是说无论儿臣做什么事,您都会支持吗?”
“是,母妃说过这话……若你坚持创办书院,那就去吧!需要母妃做什么,母妃一定帮。”
要带走的行李并不多,江蕈早就命人收拾妥当。
喜乐原本是姬无由指派过来的小太监,如今主子二人和离,别的仆从最多脸色郁结。
喜乐却结结实实,偷偷哭了几场。
江蕈看他一脸菜色,小圆脸憋着悲伤,在她面前又不敢直接掉眼泪,悠悠道:“我今日离京,你不若重新回到王爷身前伺候。”
喜乐腿肚子一哆嗦,猛然跪了下来,悲声道:“只要您不嫌弃,奴才立马收拾包裹跟您走;若是带上奴才是累赘,那奴才去您雀居,为您守着宅子,可好?”
江蕈稍加思考,点头道:“既然你还愿跟着我,那便去雀居吧。”
喜乐忙不迭磕头谢恩:“谢燕阳郡主大恩,奴才在雀居恭候您早日归京。”
姬无由负手而立,站在长亭外,送别江蕈。
没有别人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也没寻常夫妻和离后的相看两厌。
气氛是凝涩的,但又各自端着理智。
“珍重!”
“珍重!”
江蕈长腿一跨,翻身上了雪卢马,话落,马已奔去十丈远。
姬无由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凝视,直到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瞧不见。
他转身对平安,肃声道:“今日闭府,明早动身赴任。”
右相府中,史进在书房与幕僚密谋,揣测陛下为何突然此举,以及接下来的部署,直商谈两个时辰还未结束。
而史维珊却在自个小院内,对着一尊白玉菩萨,她凝神望着普度众生的菩萨,双手合十,无声祈祷:“请菩萨保佑燕阳郡主平安归来。”
无论江蕈因何缘由,主动申请领兵出战。间接的,史维珊从中获得了一次救赎。
她感念这份恩德,愿吃斋念佛,直到江蕈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