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勋贵人家自早朝之后就陆续获得讯息:太子要被废黜。
当天夜里,圣旨刚下,宫内静悄悄地就传播出去,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水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
过年时节,京都一向寒冷,当天夜里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冬雷震震,“轰隆隆”、“轰隆隆”一声比一声响。
宫内刷夜壶的老太监,今年已七十多岁,佝偻着背自言自语:“老天爷,这是发脾气喽。”
皇后娘娘闭门在坤明宫,立在长案前练习写字,一笔一划,勾勒的认真。等搁下毛笔,怀忠上前问道:“可要传召太子殿下?”
“不用,他自己可独当一面了,派人传我口讯让他们收拾妥当尽快搬到宫外王府。”皇后用盆中清水,洗涤双手,淡淡吩咐道。
“奴才这就去。”怀忠公公应答,离开之际,瞧见桌上皇后娘娘写着四个大字:
虚怀若谷。
江保安担着一个虚职,虽是世袭的勋贵侯爷,寻常却是不够上早朝的官职。
傍晚下职,遇见同僚吕执事,江保安向他客套点头:“吕执事一道走。”
没成想,吕执事却用很同情的眼神望着他:“江侯爷怕是心中痛惜,然木已成舟,还是想开点。”
“什么?”江保安疑惑道。
吕执事见他这样,神神秘秘低语道:“咿,你还不知道吗?陛下废黜了太子,您是太子的岳父,岂不痛惜?”
“这,这......情况可属实?”
“自然,宫中消息说圣旨已下了。”吕执事替他觉得惋惜不已,太子为人清正若登大宝,江侯爷可是铁打的国丈爷,荣华富贵更上一层。
江保安呆若木鸡,得到这确切消息,脸上不见悲色,反倒还显一分意外喜色。
吕执事觉得他这神情,太怪异!
摇了摇头,心想莫不是他太过悲伤,所以神经失调了。
也没心情再继续聊。大道上,摆摆手二人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去。
江保安回到侯府,立即将林夫人召唤了过来:“太子被废了!”
林夫人听到这消息,一拍手掌,“哎呀,幸亏侯爷您早前判断没错,让她嫁太子。如今我们焕儿入三皇子后院十拿九稳,咱们福气在后头呢。”
江保安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咱们焕儿是个有福气的,你赶紧带她去珍宝斋,再给置办几份头面,再过几日就要入宫参选。”
林夫人胜券在握,连连点头:“是,是,咱们前后打点妥当。”
却说另一边二叔也闻得讯息,他一路脸色凝重。刚入新宅子大门,心中忧虑,没留神,一脚踢到门口养着睡莲的大水缸。
“哎呦。”江二叔痛的龇牙咧嘴。
二婶赶忙上前查看,关心问询:“好好的,你这是怎么走路呢?”
“你是不知,大事不好了!”二叔满脸焦急之色。
“发生何事?”二婶不以为然,瞧他一把年纪还这么不经事,慌慌张张的。
“太子被废黜了!可恨我没有本事,帮不上阿蕈,这番变故,只怕她一个女郎家的日子更加不易。”二叔急急说完,捶胸顿足,从未这么痛恨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二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可如何是好,明儿我入宫探望她去,帮不上她,也能有个说话人不是。”
二叔拦住道:“别给她添麻烦。他们这两日就搬到南门街的王府。适才回来路上,我瞧新的牌匾都已挂上去。身为婶娘,你等那时再去探望她。”
“哎哎,我听你的。”二婶忙不迭地应下,心中惋惜侄女与侄女婿的不易。
右相今日心情不错,回到府中觉得空气也清新。
夜色已浓,他此时正在书房喝茶。
忽然下人来报,他的左膀右臂——车甫,求见。
车甫敲门而入,劈头盖脸说道:“相爷,废太子的圣旨下了。”
右相顿觉不妙,商定废太子诏书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没被召见。
果然,车甫继续言道:“我今日在兵部当值,晚间传来消息,废太子被封中南王,封地定为东南和正南八个州封地。”
右相只觉荒唐,陛下是越来越荒唐了。虽说他的荒唐有时对自己有利,但眼下这事却大不妙。
“让废太子去他外祖家镇守多年之地,就是放虎归山啊!”右相狠声道。
怪他大意了,以为陛下废太子之事敲定了,却不想——
“谁帮陛下拟定的圣旨?应不是范团。”
车甫点点头:“不是范大人,属下去查,左相大人下朝途中被高公公截回。”
“那个老匹夫!”右相骂了一句,在书房前后踱步,思虑此事。
虽说太子被废,对三皇子最有利。但废太子的封地,这是隐患!
“老夫要立即进宫面圣!”右相猛地一拍桌子,就去换官服。
然而夜深,等右相到了宫门,早已落了钥。
接下来七天国休,百官都见不到道明帝。
此事,尘埃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