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花的低语转瞬即逝,他舒展眉头,恢复了他的迷人风采。
罗青红了解这位深不可测的少主,所以他垂下眼帘,没有过多探究。
“青红,传令副将整军备战,我们去高台集合!”
穆念花的命令坚定无比,兰花指轻点,英姿焕发,随即离去。
罗青红默默背上弓箭,跟随其后。荒原上矗立着一座高台,穆家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来到将台,周围尘土翻滚,战马如流星,士兵如蛇般疾行。
不久,军队列阵完毕,阵容严整,杀气腾腾。
罗青红仿佛预感到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更加紧实地绑定了身上的弓箭。
“各位,袒露胸襟,以示忠诚!”副将在穆念花身边大声宣告。
军阵中动作迅捷,一片脱衣弃甲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茫茫黄沙上出现了万名赤裸上身的壮汉,他们的胸膛如山峦,腰腹坚实如猛虎!
穆念花微微点头:“你们从小就在穆家长大,父辈都是西梁的英勇义士。
如今西梁皇权虚弱,四面强敌环伺,乱世已经降临。
我今天承继北安王的遗志,要为父亲重夺天下大权,扫平各地贼寇,你们愿意随我一同征战吗?”
“誓死追随二公子,荡平寇匪愿天下太平!”
“誓死追随二公子,荡平寇匪愿天下太平!”
“誓死追随二公子,荡平寇匪愿天下太平!”
万人的呐喊如同山崩海啸,荒原上豪情激荡,黄沙震动,飞鸟走兽皆惊骇逃散!
“很好,你们都是我穆念花的心腹,今后我们的行动可能一去不返。
我已经安排好你们家人的生活,二十年内免征赋税劳役,子女可以直接进入翰宫学习。
拉开的弓弦不再回头,军令一下,便是无尽的征程。
若非心有所属,我不会勉强,毕竟你们皆是我西梁的儿女,你们可愿随我共赴生死?
"生死相依,去留无悔!"
"生死相依,去留无悔!"
"生死相依,去留无悔!"
阵阵呐喊响彻山谷,豪情壮志震撼大地!
穆念花颔首微笑,目光转向罗青红,下令:"罗将军,为三军斟酒!"
罗青红领命,挥动令旗指挥。
力士们推来满载烈酒的车队,坛坛佳酿闪耀着琥珀色的光芒。
百夫长上前领取,十夫长有序分发,每人一坛,红盖醒目,启封后香气弥漫,醉意飘散在千里之外。
然而,罗青红的神色并不轻松,他并未接过酒坛,只静静地立于穆念花身旁。
他知道,这酒并非轻易能饮。
穆念花举起一杯清酒:"各位,我们的使命必将染上厚重的血腥,战场无情,不论敌我,无人能幸免。
此刻,饮下这杯诀别之酒,若能胜利归来,我会提供解药。
若中途逃离或背叛,唯有死亡等待,你们可愿意接受这样的挑战?"
台下回应的是震天的吼声,无人退缩,无人放弃。
士兵们举坛畅饮,西风吹过,战马嘶鸣,酒香和思乡之情随风飘向远方。
罗青红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看着台下已略带醉意、豪情万丈的士兵,面色复杂,却未采取行动。
穆念花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无需挂怀,你并非西梁子民,而是我的尊贵客人,无须承受这诀别之苦。
这与你的英勇和忠诚无关,我们承载着国家的重任,你肩负着箭楼的兴衰。
我们都是被生死所牵绊的人,我明白你的处境。
"
罗青红默默行礼,未置一词。
穆念花接过令旗,大声宣布:"各位,我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平安归来,但我知道,西梁的儿女无所畏惧!各军听令,签署生死契约,各归宗祠!"
副将高声传达命令:"签署生死契约,各归宗祠!"
顿时,沙沙声四起,万名士兵嘈杂却又有序。
他们在淡黄的纸上签名画押,用新鲜的血印烙下承诺,又将一个与人头大小相仿的坛子系于腰间。
完成这一切,军阵依然威严排列,如同待发的锐剑,杀气腾腾!
罗青红凝视着那些坛子,那些所谓的宗祠,实则是战士们的最后归宿。
对于那些为国捐躯的士兵,西梁遵循古老的火化习俗,将他们化为灰烬,这些坛子便是承载他们遗骨的神圣容器。西梁死士的坚韧与决绝,确实让人敬仰。罗青红之所以尊西梁为贵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穆家严谨的军事管理。此刻,出征前的壮行仪式尚未结束,穆念花正欲发言,突然,远处马蹄声隆隆,打断了这一切。
众将士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披铠甲的将领骑着骏马闯入军阵,直奔将台前才勒马停步。马儿高昂着头,发出两声响亮的嘶鸣,前蹄抬起又重重落下。接着,传来一声豪迈的女子声音,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罗青红看到这一幕,微微苦笑,显然与这位女子相识已久。穆念花的目光中满是宠爱,正欲开口,却看见女子腰间的归宗窑,顿时眉头紧锁,衣袖飞扬,怒气冲冲。
“念安,军务重大,别在这胡闹!”然而,马背上的女子并未理会,反而更加紧握手中的归宗窑。“哥哥你要处理的是国家大事,怎能儿女情长!这一万穆家硬汉是西梁的脊梁,我穆念安也是西梁土地孕育的勇士。
同样是为国捐躯,为何他们可以,我就不行?”穆念花听到这话,脸色冷硬,全西梁城敢这样与他顶嘴的不过寥寥几人,而这穆念安,他最无可奈何。只因她是他的亲妹妹,穆蓝微对她宠爱无比,西梁城无人敢惹。
穆念安并非娇生惯养,她不爱红妆,偏爱战场的烽火。自小就跟大哥穆青候学习武艺兵法,虽未亲历沙场,但也协助青候公子平息了几次山贼之乱。至于女子应有的刺绣美妆,倒是她的二哥穆念花在这方面颇有造诣。看似荒诞,但全天下无人敢对此嗤之以鼻。
“念安公主,各国征战非同儿戏,穆念花少主是统帅,你既然披上了西梁的战甲,就得服从命令。”罗青红好心提醒,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知道这番话恐怕无效。果然,穆念安非但没放下归宗窑,反而举枪挑起一坛断肠酒,一饮而尽。“胡闹!”穆念花怒甩衣袖,却又无可奈何。酒水沿着她白皙的颈项流淌,洒在微微隆起的胸口,阳光下如同盛开的冰凌海棠,灿烂耀眼。
穆念安轻轻拍了拍肚子,打了个俏皮的嗝,随手扔掉酒坛,矫健地跳下马背,脸颊微红,英气中透着一丝娇羞,站立于浩荡军阵前,显得与众不同。
“我只是想助哥哥一臂之力,何来胡闹之说?西梁勇士驰骋沙场,生死与共,我穆念安决心追随,怎能不平等对待?”
她抬头,草率拭去嘴角的痕迹,紧了紧松散的马尾,露出真容,与众多士兵一样,素颜朝天。然而,出身diwang家族的她,清秀的面容仍流露出超凡脱俗的气质,虽不如穆念花那般妖娆,却自有一股豪迈英气。
“穆青候真是罪过,为何教你舞枪弄棒!你肯定是偷偷溜出来,快让青红兄送你回皇宫。再这样胡闹,小心军纪处置,行军打仗,岂能儿戏?”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呼啸。士兵们袒胸屹立,如同一座座坚毅的石雕罗汉。
穆念安却毫不在意:“我今日既已饮酒,又挑了归宗窑。若二哥对酒后选窑者任意使唤,岂不是贬低了一万将士的酒与窑的价值?”
她言语间充满自信,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机智。单眼皮细长如柳叶,一举一动都带着独特的韵味。如果说穆念花是近乎妖异的绝色男子,那么她就是脂粉堆中独立的青莲,端庄美丽,却不失清新。
罗青红靠近穆念花低声道:“少主,此时军心不可动摇。军令已下,必须严格执行,偏袒公主反而会影响士气。”
穆念花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眼前的情况确实棘手。顺从念安的意愿,她必定会随军前往陵阳。然而,宝座上的穆蓝微绝不会容忍此事,若此刻驱逐,又无法向全军交代。他皱着眉头思索,指向念安身后的白马。
“你的翅雪从小就被你养大了吧?”
“哥哥明知故问,你还不止一次喂过它呢!翅雪已陪我三次平定匪患,它不是只会在宫廷里闲逛的宠物,终有一天,它将成为十九国中最杰出的战马!”
提及心爱的马匹,穆念安眼中流露出疼爱的神色。穆念花却轻笑一声,挥手示意:“你所谓的剿匪,都是跟在大哥的旗帜后面,不算真正上过战场。我知道你最宝贝你的坐骑伙伴,但正因为如此,这次行程你不该跟我一起!”
“二哥这是在搪塞念安!”穆念安微微恼怒,但穆念花神情严肃,罗青红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淡漠。
“青红,继续进行。”穆念花的声音坚定无比。
罗青红领命,挥动令旗,继续行动。
军阵中瞬间雷鸣般轰响,两侧涌出数千铁骑,直逼中央阵列。步兵队伍有序地退至方阵两侧,一万多人的行列秩序井然,无人敢出半句杂音,彰显穆念花治军的严谨纪律。
罗青红来到将台边缘,脸上显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忍。然而,穆念花就在背后,他紧咬银牙,果断发布命令,奋力挥动令旗。
念安满腹疑惑,不明所以,目光落在那些骑兵身上,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只见将台下的骑兵纷纷拔出刀剑,对准并肩战斗的战马举起了屠刀!
刹那间,马匹的嘶鸣响彻天际,哀痛与不甘的咆哮震动苍穹。遍地倒下的骏马,无数鲜活的生命在痛苦中挣扎。
骑兵们斩马后,眼神黯淡,无声的泪水滑落,只有低沉的抽泣声回荡。毕竟,战马与骑兵生死相依,斩马之痛犹如割肉,每位有情的战士都在极力忍耐,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鲜血瞬间浸染大地,望不到边际。那是数千英勇战马颈项中的热血,带着热气升腾,直冲云霄!热血中还混杂着滚烫的泪珠,那是马儿对骑兵最后的眷恋告别。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都疯了吗……哥哥,你在做什么!”
穆念安惊恐地跌坐在地,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立刻呕吐不止,捶胸顿足。那强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颤抖着埋头,不敢直视那些尸体,窒息的感觉伴随着泪水砸向地面,破碎不堪。
穆念花用手帕掩住口鼻,他也颇感震撼,倚靠在罗青红的扶持下勉强站立。“你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现在死去的只是马匹。一旦你身处真正的疆场,周围将是堆积如山的尸骨。连这点都无法承受,又如何面对断肢残骸、血流成河的残酷现实呢?”
他看着妹妹,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罗青红明白他的内心,默默地扶着他,一言不发。
“你做出这样的杀戮,难道只是为了阻止我去?”念安低头轻问,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豪气和活泼,多了几分深沉和质询。
“并非如此,这是西梁城死侍出征的传统仪式。你的疑问表明你尚未理解西梁城的军事法则。”
罗青红语气柔和地解释,生怕触动少女的敏感神经:“这些士兵都是念花少主亲自训练的死侍,他们即将走的路与众不同,只能徒步前行,不能骑马。多年前的东瀛海战,也是这样。”
穆念花轻轻挥手,接过话题:"并非饮酒歌唱就能随侍军前行,你的顽固我早已预见。
此行生死未卜,杀马断情,是为铸就坚定的决心。
你缺乏那些久经沙场勇士的决绝,怎能配得上这荣耀的军团?"
这话显然是为了给念安找个退路,罗青红领会穆念花的用心,立刻试图劝阻,但话到嘴边又突然停住:"公主,你不知道陵阳城即将面临的惨状……"
"嘶——咻——"
利箭破空之声刺耳,穆念花和罗青红瞪大双眼,满脸震惊。念安颤抖着起身,手中长枪滴血,身后的翅雪已倒在地上!
"念安……"穆念花脸色苍白,他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
穆念安没回头望向翅雪,她紧咬牙关,强撑起身体。
二十岁的少女握着赤血长枪,面对血染的土地和含泪的侍军,仿佛在瞬间抛掉了内心的束缚,某种力量在心中破茧而出!
"我知道,二哥你始终呵护我,挂念我。我也明白,父亲的老朽江山风雨飘摇。
虽是女子,我也有报效国家的志向。哥哥能延续北安王的宏图,我也可以陪你走完这条路,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她的话语坚决无畏,穆念花也被激起热血。
罗青红看在眼里,感叹道:"我从南靖来到西梁,一直渴望见识那闻名天下的西梁军魂。
从前我不懂,如今我看到了冰山一角。
每一位士兵都是勇猛的灵魂,是西梁永不倒下的支柱,是铁血铸造的长城!"
军阵中再次响起震天的呐喊,气势磅礴,杀气弥漫,荒原上多了几分悲壮。
穆念安持枪走到穆念花身边,随即无力地倒下。
穆念花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罗青红也露出怜惜之色:"毕竟年轻,能做到这样已属难得。
让她多休息几天,毕竟承受这些并非一日之功。"
"现在我真的相信,我的妹妹将成为西梁历史上的一位女将军,我深信不疑。"
穆念花手指轻颤,泪水如梨花般洒落。
念安在模糊中低语:"二哥……我可以替你征战天下……我听见你说的墨林道士……我会为你杀了……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