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招呼丫鬟来吩咐一番,没一会桌案上便摆上一盘盘点心和茶水,酥皮层层叠叠如樱桃花盛开,晶莹剔透点缀着红心。
“这一码归一码,买卖要谈,客人要待。”
“俗话说,来者是客。”
“卫副官来访,我身为主人家连一杯茶水都没上,传出去岂不是我尹南风招待不周?”
女子的嗓音疑似懒倦,不徐不疾的特殊韵律令人听之忘俗。
是巧合吗?
卫祭山端起一杯樱桃为主的果奶喝了一口疑惑道。“尹老板很喜欢吃樱桃?”
实在是桌上的糕点都是他的口味,由不得他不疑惑。
尹南风捏起一块樱桃酥,轻咬了一口酸甜的流心,侧了侧头眼神无辜。
“眼下是春日,唯有樱桃是最鲜的,家中厨房便会研究一些应季的糕点。”
“怎么?这樱桃不合卫副官的口味?”
眼见尹南风诧异的眼神,卫祭山为自己的多心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也试着吃了一口樱桃酥,摆了摆手道。“没有,很合我的胃口。”
一向以冷面出名的卫大副官少见的撇开视线,话锋一转正色的问。“我想卖解家凶手的情报,不知需要什么代价?”
他专注的望着对面的尹南风,并未注意到对方没再动一口糕点,而是浅浅的喝着果茶。
同样,出身四九城的尹南风口味也不噬甜噬酸。
“那就要看看,卫副官出得起什么价钱了?”
“我要你身家最贵的,你舍得吗?”明亮不刺眼的灯光下,女子笑的神秘,红唇微勾透着蛊惑的意味。
犹如不知善恶的妖鬼,又似西方传说里喜欢与人做交易的恶魔。
卫祭山生不出半分恐惧诡异,反而定定的迎着那双神秘的眸子,嗓音低沉。“尹老板肯卖,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尹老板,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离开之前的一句话惹得尹南风一声轻笑。
一个丫鬟忙前忙后的收拾桌案,听完全程的灵韵道出不解。“小姐,即便出不起价钱您是不是也会卖给他?”
她抿了抿唇,直言道。“您对卫副官,是不是太…”
灵韵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说溺爱与宠都不太贴合。
自家小姐的表现,有点像钱掌柜讲的西方故事里,恶龙守护着她的珍宝。
特意让大厨去“偶遇”李师傅,刺激的李师傅复原了两样唐朝点心。
心知灵韵的言外之意,尹南风却不愿多谈这件事,不容置疑的唤了一句。“灵韵…”
“三七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灵韵跟在自家小姐身边有大半夜,也算是了解了她的脾气秉性,端的是说一不二。
她可以自谦小女子。
谁信谁死的最快。
她决定的事,不想说的事,天王老子来都没用。
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灵韵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三七那边,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李三七是古今楼的伙计之一,也算是楼里办事下手最狠的,别看是个药名,手上的血可没少沾。
他不是遮龙寨山匪里的人,而是打劫过的一位富商的护院,算是一个江湖人。
尹南风挑了遮龙寨后,将牢里还活着的都放走了。
李三七为恩也为混口饭吃,便跟着来到古今楼,算是楼里身手不凡的几个伙计之一。
“走,我们去看看。”尹南风径自起身来到二楼的一间房子,这是一间没有任何摆设的石板房。
李三七见来人连忙垂头以示尊敬。“当家的!”
另外几个伙计也纷纷出言。“当家的您来了!”
“当家的怎么还没睡?”
尹南风微微颔首问。“周七星呢?”
周七星本人不似名字那么文气,光头还蓄了浓密胡须,那双虎目粗犷的很有特色。
他和几个狗腿子形容狼狈坐在石房里沉默不语,不似白日的嚣张跋扈,此时的他们心底都生出了几分不安。
一个请人的任务罢了,周七星哪能想到会沦为如此境地?
“咔嚓!”轻微的门锁开启声,在寂静中犹如一声惊雷,周七星故作不在意,实则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的脚步声。
那几个狗腿子惊的差一点跳起来。
李三七走进来,冷冷的瞥了一圈狼狈的几个人问。“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就是这几个人导致他在当家的面前失了面子。
思及此处,他心下泛起凶意,面上也带出几分。
那几个狗腿子本就心里没底,好不容易撑过前面的一波折磨,忍不住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心想实在不行就招了吧。
有尹南风在梨园那句话,李三七特意从梨园买了两斤茶叶回来,冲了一大缸茶水挨个给他们灌茶水。
满肚子的茶水不说,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光也没有摆设,冰凉的地面,寒气一个劲的往骨子里钻,冻的他们直哆嗦。
几个人一辈子没受过这个罪。
几个狗腿子心想,也不知道一个普通的铺子伙计怎么这么损,不光灌他们一肚子茶水还不让他们睡觉。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还不如真打他们一顿呢!
眼看几个人如惊弓之鸟,周七星虎目一瞪警告的看了他们一眼,高声道。“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有能耐你他娘的弄死老子!”
“我就不信,你个小娘们能有啥手段?”
“小娘们乖乖回家绣花去吧!”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女人,想起尹南风在梨园说不让见血心下稳了稳。
恶意的想着,说不定见点血就能给眼前的小娘皮吓哭呢!
他笑了两声,可惜没人附和。
李三七冷着一张脸盯着他,仿佛在思考猪肉从哪料理,旁的几个伙计更是视线饱含杀意,恨不得将周七星千刀万剐。
古语有云,君辱臣死。
那可是他们古今楼尊贵的当家,周七星这个废物阶下囚,哪来的胆子?
蓦然,毫无动气之意的尹南风轻笑了一声坐在伙计搬来的椅子上,她压了压裙摆坐的极为优雅端正,漫不经心的轻敲了两下木质扶手道。
“我是个生意人,倒不好强迫你说什么。”
还没等周七星嘲笑出声,忽然一盆盆水端了过来,李三七走过去,在周七星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脑袋按在水盆里。
伙计们训练有素的按着他挣扎的身体。
恍惚间,周七星听到李三七语气阴森森的话。“老板心善,见不得血!”
“不过这不见血,有不见血的做法!”
四面八方的水涌过来,死亡的恐惧与窒息感如巨浪打过来,周七星脑中一片空白的奋力挣扎,太阳穴青筋暴起。
那双瞪大的眼睛布满涨红的血丝。
终于,漫长的一秒一秒有过,某一刻慵懒又漫不经心的女声响起。“等等。”
李三七将周七星拉起来,扯着后脖领子冷笑了一声,阴狠不减。
周七星从死亡的恐惧里回过神来,大口的呼吸引的伙计们解气的哈哈大笑,他抬头正见尹南风言笑晏晏,托着下巴好像看什么有趣的画面。
或许是当成高雅的话剧,亦或者是今日红二爷唱的那一场战金山。
他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出的胆寒。
眼前倾国倾城的一张容颜,在这一辈在他眼中堪比择人而噬的怪物。
叫停自然不是改变了主意。
周七星在她眼中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周七星,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异样,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听说你是陈宝龙的得力干将,很得他的看重。”
“放心,你的家里人,还有陈宝龙都会很快下去陪你的。”
“黄泉路上慢点走,等等他们。”
尹南风起身往外走,身后传来周七星不顾一切的大吼大叫,歇斯底里。“等等!尹老板!”
这不是会说人话吗?
走廊里的灯光极为柔和幽暗,尹南风垂眸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便好听多了。
要问她为什么在周七星死前说出这个决定?
当然是一番好心,希望他死而瞑目。
周七星死的相当不安详,家属死的同样很不安详,掘地三尺蚯蚓都给竖着切了。
鸡蛋黄更是挨个摇散了。
别说什么家属无辜,周七星跟着陈宝龙投靠霓虹商会办的事,他们哪一个没享受到好处沾光?
再说,无辜是警察去计较的,也可以是大佛爷去计较的。
关她尹老板一个生意人什么事?
这一夜,古今楼的卧室的尹南风睡的相当安详,黑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