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的声音,饱含沧桑。
此话一出。
众人又是一愣。
“后悔?呵呵!”
南梁帝忍不住的冷笑一声,道,“朕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孤注一掷,在皇兄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将真相和盘托出!”
“现在,朕就算是死,也不悔!”
说着,南梁帝转头,双眼通红的朝谢归渊看去,沉声道,“渊儿,朕再问你一遍,这件差事,你接还是不接?”
时隔经年,东宫旧案,已经是南梁帝的执念!
执念成殇!
为此,他与发妻离心,性情越发暴戾,行事也越发没有章法,可是……
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只是先帝时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而已,什么帝王心术,什么治下与人笼络人心,他不懂,他全都不懂!
背负着血海深仇踏上这称孤道寡的帝王高位,他一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初时别说去探查当年真相,他就连这皇位都坐的岌岌可危……
三大世家垄断朝堂,朝臣结党营私,积弊已久……
他无力改变那种现状!
他痛苦,他惶恐……
他生怕渊儿的身世会暴露,更生怕南梁断送在他手中,生怕有负皇兄临终嘱托!
没人知道他承担的是什么样的重担,也没人知道他的辛酸和苦楚,他就那样一个人,在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中禹禹独行,直到……
渊儿逐渐长大!
渊儿展露出了超凡的天赋,一如他皇兄!
他才恍惚间,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侄儿身上,希望侄儿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脚有所建树,希望侄儿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压制三大世家,改变朝堂局面,为皇兄翻案……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可是……
所有人都在拦他!
就连他的渊儿,都在和他作对!
一时间,南梁帝的心痛宛如刀绞,仿佛下一瞬就会窒息……
“我……”
谢归渊闻言,抬头看向南梁帝,幽暗的眸底有光芒在闪烁,终是道,“我接!这件事,我接了!”
原来,他一向看不上的陛下,竟然肩负着这么多……
谢归渊从未想过!
在他和聂子琛的眼里,南梁帝一无是处,他为君不明,为王不忍,性情诡谲多变喜怒难测,以前更是动辄就要杀人取命,可是……
他从未想过南梁帝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仿佛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般!
原来……
竟不是!
肩上担负着太多东西,总有一日会压弯人的脊梁,连脊梁都弯了,更何况是性情?
南梁帝即便是在最激动的时刻,当着群臣的面儿,也没有说出他的身世,他仿佛已经将隐忍刻到了骨子里,下意识的就在帮他隐瞒,只要事情不到大白天下那一日,他绝不会说出他的身世……
这就是……
昔日才冠京都的澹台家的女儿,看上的男人吗?
他或许不够英明神武,也不够睿智豁达,可是他……
心有坚持,有守望,有坚韧……
也有爱!
“战皇殿下!”
谢归渊接下此事的话一出,太史公忍不住的低喝了一声,“战皇殿下三思!你可知道,你此举会将陛下陷入不忠不孝之地?”
一国帝王,背负如此骂名,他还能当帝王吗?
南梁帝此举,就是在自掘坟墓!
而谢归渊应下此事,也会随之变得其心可诛!
“若只是陛下的命令,我自会权衡再三,可是……”
谢归渊闻言,抬头看着南梁帝,一字一句的道,“这是陛下的心结!心结难解,若这是解开陛下心结的唯一方式,那我……哪怕是背负恶名,也愿与陛下同行!”
不为其他!
只为南梁帝对他的一腔拳拳守护之心!
东宫旧案,他接定了!
“渊儿!呜呜……”
南梁帝闻言,感动的当即老泪横流。
“战皇殿下!”
太史公闻言,张口还想再劝。
东宫旧案,是那么好翻的吗?
这案子维持原判还好,一旦翻案,陛下就会声名狼藉!
战皇本就功高盖主,若是再遇到陛下名声有损,他们南梁……
君臣之乱就近在眼前了啊!
太史公等人很气,也很急!
“陛下三思!战皇三思!”
太史公忍不住,第一个长跪于地。
“陛下三思!战皇三思!”
“……”
澹台齐等人紧随其后。
满朝文武见此,也反应过来,事涉先帝旧事,这已经不是先太子清白与否的问题了,而是,先太子那就不能清白……
先太子清白,那就是先帝有眼无珠!
打了先帝脸的当今陛下,就会声名狼藉!
事关重大,不容含糊!
呼啦啦,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好好的庆功宴,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这……”
季天澜见此,都吓傻了。
她皇伯伯心有执念,她怎么不知道?
还有,眼下这僵局,该怎么化解?
满朝文武都和她皇伯伯作对,这样的局面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就连季天澜都觉得有些陌生,也觉得心惊,抱着小狐狸的手,都忍不住的在颤抖!
“你先帮我照看一下青娘!”
眼瞧着大殿中的气氛都快窒息了,季天澜忍不住,将怀中的狐狸朝身旁之人怀中一塞,起身就朝殿外跑去。
“你……我……”
怀中突然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正盯着殿中局势的太史晔一愣,下意识的就想唤住季天澜,可是……
季天澜却像个泥鳅一样,不过眨眼就绕过廊柱,窜出了大殿!
“你未婚妻她这是干什么去了?”
四目相对,太史晔和怀中的狐狸看了个对眼,忍不住的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聂子琛,沉声道,“这种时候,她添什么乱?”
殷七七没有和季天澜坐在一起,季天澜自然而然的就和聂子琛这个未婚夫坐在了一起,而聂子琛身旁坐着的,则是太子的几个伴读……
“不用管她,左右皇宫就这么大,没人敢对她不敬,只是……”
聂子琛闻言,目光幽深的看着上座的南梁帝,呐呐的道,“就连我都想到,我这不靠谱的皇帝舅舅,还有靠谱的时候!”
南梁帝是他的舅舅不假,可是,却不是他嫡亲的舅舅!
他大长公主之子聂子琛,只有一个嫡亲的舅舅,那就是东宫旧案的当事人……先太子!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因为东宫旧案郁郁寡欢的只有他家老子娘,没想到宫里还藏着一个……
这个当年手刃了他嫡亲舅舅的舅舅,竟然……
才是为此忍辱负重最多的人!
一时间,就连聂子琛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南梁帝了!
恍惚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舅舅会对娘亲那般纵容和宠溺了!
原来,竟是如此……
手刃他亲舅的人,才是最惦记他亲舅的人!
爱屋及乌,他娘和先太子一母同胞……
“子琛,东宫旧案涉及你母亲,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你……最好不要插手!”
太史晔身为太史家的宗子,虽然对东宫旧案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可是祖父每每提及此事的讳莫如深,已经说明了问题,聂子琛是他结拜的兄弟,他自然不想聂子琛也牵扯进去……
“于情,事关我嫡亲舅父!”
聂子琛闻言,沉声道,“于理,不过一个真相而已,怎么就不能公之于众了?”
说着,聂子琛转头看向太史晔,一脸探究的道,“还是说,此事你们太史家当真牵扯其中,做贼心虚了?”
太史晔闻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