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时,霍郁京醒了。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屋顶,天为被屋顶为床,身边有花渔。
花渔还在安睡,霍郁京看着她的睡颜,伸出手,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脸。
只有花渔在他身边,他才能安睡。
他抱起花渔,一跃而下,把她放到床上。
花渔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而舒适的床品,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继续沉睡。
霍郁京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却在她的书桌上看见了舒心香。
对啊,很快就要到他再次毒发的日子了。
他忽而想起,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这样的他,如何能要求花渔陪他一辈子?
一向沉稳自持的他头回有些慌乱,他转过身,逃也似得飞快离开这间屋子。
大约中午的时候,萧九望来找霍郁京。
霍郁京拿出一封信,让他交给周遂于。
周遂于这段时间集结兵马,并且四处探听消息,毕竟做过一段时间的敌人,霍郁京是很认真地研究过周遂于,此时大概也能猜出周遂于的目的。
周遂于也许和他的想法一样。
不过,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是要来个鱼死网破的,但现在……
也许可以不要那么惨烈,也许他可以想办法,争一点未来。
萧九望收下信。
“郁京哥,我要带花渔离开。”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霍郁京闻言,猛然一愣,直直看向萧九望。
萧九望耸耸肩:“花渔毕竟是一个姑娘,如此跟在你身边,属实不妥。”
霍郁京皱眉:“跟你就妥了?”
“你莫要忘了,她是丞相的女儿,迟早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萧九望道,“到时我会向丞相提亲,然后带她远离京城。”
一旦花渔得知自己的身世,必定要回到京城,可如今的京城已是各势力角逐的战场,谁能独善其身?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哪怕丞相的嫡女,不也身不由己?更何况花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萧九望思来想去,唯有自己娶了她,才能帮她离开。
“不行!!”霍郁京几乎失态了,“她不是苏姣!”
萧九望皱眉:“她就是苏姣。”
“她不是!她是……”
霍郁京蓦然止住,他不能说出来花渔的真实身份,只好话锋一转:“总之她不能走!”
萧九望奇道:“为何不能?”
“我与她成亲后便会将她送离京城,她若愿意跟我,我便好好待她,她若不愿意,我即可与她和离,再赠她良田银钱。”
“以她的能力,远离是非之地后,定能过得舒心自在……”
不得不承认,萧九望的这个计划虽然荒唐,但若是对于苏姣,确实称得上是极好的了……
但霍郁京听着求娶、成亲这些词,一想到花渔与别人成亲的可能……
他捏紧拳头,心仿佛要撕裂一般酸胀疼痛,似乎只要一卸力,整个人就会破碎开来。
他艰难地调整情绪。
“不妥……”他尝试说服萧九望,“贸然回京,变故难以掌控……”
“这倒也是,”萧九望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不回京,先跟我离开便是。”
闻言,霍郁京抑制不住急躁。
“既不回京为何还要跟你离开?”
萧九望略有些惊讶:“郁京哥,你不想花渔离开?”
霍郁京张张口,良久才道了个“是”。
随后又深吸一口气,道:“她于我来说……胜似家人。”
萧九望闻言愣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霍郁京,他没理解错吧?郁京哥对花渔……
而后者神情认真,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萧九望顿时严肃起来,他坐直身子,看着霍郁京的眼睛。
“郁京哥,不管你对花渔是什么态度,但你所图之事太大,会连累她。”
“她与你我不同,她没有需要承担的东西……如果你真的对她有心,在事情还没有成功前,离她远点儿。”
霍郁京沉默了。
那日从陈通口中得知,龙卫来赤州就是为了定南王谋逆之事,且期间龙卫曾回过一次密信,花渔的身份明顺帝已经知晓。
这次龙卫的行动虽然失败,但以明顺帝的脾性,绝不会就此放弃。
萧九望说得对,要是一直在他左右,花渔会成为明顺帝利用的对象。
他寿元不长,且身边危险重重,踏错一步便要万劫不复。
霍郁京的目光落在那盆开得正盛的阿曼花上,他伸出手去碰了碰柔软的花瓣,脑海里却浮现出花渔赠他阿曼花时那纯粹的笑容。
她虽然愿意陪着他,但他好像真的做不到拉她一起入地狱。
许久后,霍郁京听见自己的声音苦涩而暗哑。
“我……知道了。”
接下来这几日,花渔忽而发现霍郁京似乎在躲着她。
不但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就连她去找他,他也假装不在。
“花渔姑娘,主子爷真的有要事外出了,要不您先回去?”
霍一将花渔挡在书房前,神色自然。
“他撒谎!霍郁京就在书房里头!”
小九无情拆穿,十分愤慨。
果然好看的男人最终还是离不开渣属性。
花渔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了一眼霍一,转身离开。
待花渔离开后,霍一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花渔姑娘似乎越来越有主子爷的风范了,这一眼看得他都心虚。
不过也不知道自家这位爷又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宁愿盯着花发呆也不愿见人。
花渔怒气冲冲地大步往微澜苑走去。
“渣男!大猪蹄子!玩弄感情的衣冠禽兽!”
小九忿忿不平,骂了一路。
“小九,帮我查一下观星后发生了什么!”
花渔微眯起眼睛,若是让她知道霍郁京真的是想当渣男,管他是什么任务对象,毁灭吧!
然而回到微澜苑,看见正在等她的萧九望后,花渔就大致猜到了为什么。
萧九望表示要带她离开。
随后小九也恰好查到了那日,并把他们的对话告诉了花渔。
“所以你们在没问过我的前提下,就这样私自决定了我的去留?”
花渔的语气冷飕飕的。
萧九望一愣。
嗯?难道郁京哥没有跟花渔说?
他根本不知道霍郁京确实“说”了,只不过这说的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罢了。
萧九望发现花渔的情绪不对,连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主打一个让花渔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
花渔强压下怒气,朝萧九望露出一个微笑。
“我留在此处,并非是个人原因……”
随后半个时辰,花渔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引经据典剖析时局,俨然一个忧国忧民的巾帼形象。
萧九望从不知花渔心中如此沟壑,极为震惊,自愧自己格局太小。
他被她的豪情感动,当即拍板要将归程提前到明日,尽快回到自己的岗位,发光发热!
他问花渔:“你呢!今后如何打算?”
花渔咽下口中的茶水,抬眼看向萧九望,微微一笑。
“当然是跟你走……”
隔日天微微亮,萧九望便动身了。
霍郁京自得知萧九望临时改了归期,且还成功地说服了花渔跟他走后,一夜未眠。
他没忍住,半夜里偷偷在花渔的窗旁站了许久,直到天快亮时才悄悄离开。
他没有回房,而是站在院子里,眺望天边那抹微光,一动不动。
不久后,霍一轻轻走进院子。
“主子爷,花渔姑娘已出门,她有几句话,托我转诉给您。”
霍郁京一身黑衣,仿佛依旧还在晨曦前的至暗中。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丝青草的苦涩,轻轻晃动他的衣衫。
他没有回头。
“说。”
花渔的口信很短,只有十六字。
霍一一字一句说来。
“磐石转移,蒲苇易断,风月同天,死生不见。”
风月同天,死生不见!
霍郁京的心蓦然一紧,急火攻心,一口血骤然喷出。
霍一吓了一跳,连忙去扶。
霍郁京顾不得擦拭嘴边的血,慌忙备马赶往萧九望的处所。
得知萧九望已经离开后,又转头往城外疾驰而去,速度之快,霍一紧赶慢赶愣是没追上。
然而霍郁京追到赤州城城外后,只见东方渐露鱼肚白,天地之大,渺渺然毫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