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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照耀在塞伯坦的大地,也洒在垃圾山区域的小径上。
这一夜,组合者工厂的另一个入口,一直处于半敞开的状态。
一夜之间,不断有铁堡各处赶来的冷组建者来到此处,核对身份后进入。
巨大的机械野兽依旧沉默地守在门口,检查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在确认他们的徽章与诗句后放行。
门内,蝙蝠魔站在一旁,他的一只手变形成复杂的显像与扫描设备,核对着每个人的身份信息,而进门的冷组建工人则对这位技术高手投来感激的目光。
圈套则站在蝙蝠魔身边,时不时上前,与熟识的工人打招呼或拥抱。
“来这里的路上,钢铁百夫长在到处设卡……”
又一个背着飞行背包的工人走进来,看到蝙蝠魔后才松了一口气,问道:
“老大呢?”
“搁那商量事呢。”
蝙蝠魔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斜上方:
“放心,船已经准备好了,前面左拐集合。”
“好,好的……”工人点了点头。
周围那些畸形的组合者让他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按照指示向前走,同时向斜上方看去。
那个位置原本是工厂车间上方的控制台,此刻,萨克白色的外甲在黑暗中折射着光,他朝这个工人轻轻点头。
工人这才安心了些,向萨克用力挥了挥手,跑向集合点。
萨克身边,挖地虎看着这一幕:
“我以为,妖蜂派要更加……凶狠一些。”
“凶狠,哈哈哈哈……”
萨克笑出了声:
“刚刚进门的,就是曾带队突击空港的‘飞轮’,在议会的通缉令里,他的样子比圈套还要大上两圈。
“但事实是,即使他走在街上,迎面对上百夫长,那个储存了所有反抗者信息的机械也不会认出他。
“他的外表,和所有将自己溺毙在冷凝液与热机油里的失业者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根据我们两个厂被关闭的时间推断,也许你和我在大规划里的冷组建顺序,甚至都在同一批次。
“你信不信,你的那个变成野兽样子的四合体守门人,他身上的冷组建钢号,跟飞轮相差不会超过两位。”
“很有可能。”
挖地虎若有所思,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只要是冷组建者,出厂的样子都别无二致。
“我们迫不得已组合在一起,这给了我们狰狞的外貌和不知廉耻的名声。
“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想要自保,活命,减少能量消耗。
“不过,议会的污名化中也有我可以利用的成分,我们恶名昭彰,就没有人会轻易招惹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而你不一样,萨克。
“你更加激进,你将你的工友变成凶狠的战士与袭击者,让蝙蝠魔修改了他们在信息库里模样,仿佛他们个个是杀人如麻的暴徒。
“而他们最真实的样子——酗酒的失业工人,流浪汉,无业游民,便是最好的伪装。
“你远比我要狡诈,萨克。”
“谢谢~”
萨克愉快地回答:
“但就像你说的,咱们出厂的样子别无二致。
“是议会,博派,神铸者这三位一体的腐朽制度,把我们变成了这样。”
挖地虎缓缓点头。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萨克,你是如何得到那部诗集的?”
“这个嘛?”
萨克从背包中取出一只斑驳的金属圆筒,点击一下侧面。
圆通仿佛卷轴般弹出绿色的全息屏,滚动着有些杂乱的内容。
“数十星周前,我们厂还没有被关闭,而我还在井下作业。
“我在第三古断层附近找到了这个诗集。
“起初,我以为这是某种记载了秘密的古卷,因为它的样式过于陈旧了,但其中的语言迭代了十九次,最近的一次,是一个星周前。
“里面记载的东西杂乱无章,有些来自上古,而有些来自上周。”
“其中有诗句,有日记,有公式,有胡言乱语……成体系的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挖地虎忽然接上了话。
“一样。”
他竟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老旧终端,点击一下。
终端弹出的内容与萨克的那只相似,又不同。
“我也是在井下作业时找到它的。
“你应该已经发现,那诗句只会在冷组建者中流传,而且,似乎许多人都知道。”
“对……”
萨克眯起眼睛:
“飞轮说,他曾经在酒吧听到旁人吟诵《炸裂志》与《一代人》里的某些句子,他还以为是我的诗传了出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严格控制着自己暴露在外界的一切信息。而且我一再告诉他们,那些诗里只有一首是我做的,但他们都不信。”
“嗯……我有一个猜想。”
挖地虎收起终端,慢慢说道:
“那诗句并不只在一个终端上。
“它有无数副本,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根据捡到它的人创作的内容更新。
“ 它是,我想想,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但我可以大概表达一下:‘联网’。它是联网的。
“等等,你是说……‘民用联合网络’?”
萨克质疑道:
“但议会早在一千个星周前就禁止了那项技术。”
“所以这不是完整的‘网络’。”
挖地虎的声音越来越笃定。
“也不是你的蝙蝠魔来去自如的那些军方网络。
“我猜测,它只是某种遗骸,只在极端环境存在,比如矿层、锈海那些尊贵的博派不会去的地方。
“远古时代,那些地层还是地表,而网络还没有被议会禁止,这些终端只是日常用品。
“但现在,这些玩意都是古董,和矿石一样被埋在大地深处出。”
萨克开始在室内踱步,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对,对对。所以这个‘网络’没有基站,没有维护者,它的容量也很有限,除了文字什么都留不下……而且它的内容那么杂乱,有些成诗,有些是压抑的胡言乱语和对议会的咒骂……仿佛写下它们的人……”
“不是同一个。”
挖地虎轻声说道:
“这些写着诗句的终端只会被冷组建者捡到和续写,因为只有我们才会深入到这么深的地底,这些内容也只会在工人之间传播。
“有些人,比如你,拥有那些不被功能主义认可的才华,写诗的才华,就会为它增添诗句。
“而有些人不会写诗,他们捡到这些终端,只会写些发泄的胡言乱语……”
沉默在调度室内蔓延了片刻。然后萨克笑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谜底。
“这个传说,这个塞伯坦的各处都有的,神秘诗集的传说……只是旧时代网络的某个残端。”
挖地虎点了点头:
“是的。也许地层里有某个时好时坏的服务器,承担着这些终端的信息中转功能。
“所以这就只是一个记事本。
“一代又一代工人捡到它后阅读,写作,遗失或丢弃,再由后人不断续写,形成这个杂乱的作品集。”
他摊了摊手:
“真相如此无趣,它也没什么用。”
挖地虎拍了拍萨克的肩头,揶揄道:
“看来它并不是记载着什么上古神秘技术的遗产,没办法帮助你推翻议会。”
“不。”
“?”
挖地虎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萨克。
矮小的冷组建者抚摸着手里的卷轴,抬起头。
红色目镜下,他的目光仿佛燃烧着烈火。
“这是举世无双的诗集。
“是过去一千个星周里,冷组建者们在矿下,在深坑,在机械百夫长的炮口监督下做出的诗。
“是工人们的诗。
“而我知道要把他交给谁了。”
萨克的嘴角不住上扬,发出又一阵遏制不住的笑声。
他身边,高大的挖地虎不由得慢慢挪开一点。
他有点担心这位合作者的精神状态。
萨克忽然不笑了。
他转头直视着挖地虎的眼睛,说道: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
“那颗珍贵的,足以培养出另一个御天敌的绿火种,被我弄到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