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荠好生哭了一场,哭后是满身满心的疲惫,早早便睡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卯时。
清晨的微风透过半开的窗棂,轻轻拂过香荠的脸颊,带来一丝晚春的凉意。她不愿搅扰秦妈妈等人的休息,便静静地起了身,独自一人走到窗边坐下。
窗外,天边正渐渐破晓。看着那日头挣扎着,挣脱了黑暗束缚,刹那间喷薄而出,将整个世界瞬间点亮。不知怎的,香荠的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妈妈蹑手蹑脚走进屋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橙红的日光洒落在香荠如画般的眉眼之上,将她原本脱尘的容貌衬得愈发不似凡人。
饶是秦妈妈已见惯了美人,如此还是难免惊艳了一瞬,待回过神来时,忙道:
“姨娘起了,怎么不唤我们?”
“按理,你们卯时三刻才上值,我自己待一会儿,不碍事的。”香荠淡淡笑道:“可没想到秦妈妈如此勤勉,这么早便起了。”
“老身年纪大了,本就少眠。”
秦妈妈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去屋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
“姨娘尝尝,这是老奴刚做好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香荠怔道:“这是?”
秦妈妈歉意道:“老身愚钝,昨日不知是姨娘生辰,合府都为那人的胎紧张着,委屈了您,竟连个席面都没置办。今日便早起为姨娘做碗长寿面,也算是弥补一二。”
香荠怔忡道:“秦妈妈有心了。”
香荠昨夜未用膳,正巧也饿了,便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那面条软滑适口,汤底醇厚,显然是精心烹饪过的。
“秦妈妈,您的手艺可真不错。”香荠微微怅然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吃长寿面呢,原来是这个味道。”
秦妈妈看着,微微心疼道:“往后姨娘的每个生辰,老奴都定然为姨娘准备上好的席面。”
“不必了。”香荠擦了擦嘴角,笑道:“这也不是我真正的生辰。”
百花楼所有妓子的生辰,都是入楼的那一日,香荠自然也不例外。
身陷囹圄之日,又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秦妈妈似乎懂了,也没再说什么,隔了会儿又道:“蝶姨娘那边请来了为您看胎的黄神医,折腾到昨日半夜终于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还真叫她安然度了这一劫。这是陈子盛第一个儿子,想必他也是欢喜坏了吧?”
秦妈妈点头道:“大少爷昨晚酉时回去歇了,半夜一听那孩子落地了,便巴巴跑了过来,着实是极看重的。”
香荠点了点头,嘴里浮起一点嘲讽的笑意:“如此,也算是彩蝶的福气了。”
秦妈妈不知怎的,听这话,便觉得那位蝶姨娘怕是要倒霉了。
香荠用了点茶,又问道:“对了,昨日我歇息后,可来了什么人?”
“回姨娘,白姨娘来了,只说想看看你,见你歇着又回去了。”
秦妈妈又有些踌躇道:“还有一件怪事,今早院子里莫名多了两个样式不同的漆木盒子,好像是什么人趁夜里放着的。因上面封着条,老奴不敢擅动,姨娘可要看看?”
香荠奇道:“拿进来瞧瞧罢。”
秦妈妈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捧着两个漆木盒子走了进来。
这两个盒子虽然都是漆木制成,但样式却截然不同。一个是样式简洁的四方松木盒子,是集市上遍地可寻的款式;另一个圆状盒子则由名贵楠木所作,花纹繁复精致,看着便不似凡品。
香荠先是轻轻揭开那四方盒子上面的封条,里面是一块块洁白如玉的桂花糕,糕面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阵阵淡雅香气扑鼻而来。
香荠爱吃甜食,尤爱桂花糕。可此事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道,难不成,是陈子安遣人送来的?
但既如此,为何不一起连带着那樽小玉观音一起呢?
香荠微微蹙了蹙眉,又伸手去开另一个圆状盒子。
那楠木盒子的封条上用小楷写着“生辰礼”几个字,香荠轻轻撕开封条,只见一片珠光宝气,其内摆放着一套精巧的玛瑙首饰,项链、耳坠、手镯一应俱全,每一件都打磨得圆润光滑,触手温凉。
看到盒子的内里印着的独特鸾鸟图案,香荠想,她知道送礼之人是谁了。
可她和瑞娘平日最是厌恶这个生辰。香荠几乎可以咬定,登鹊楼里那人虽容貌和瑞娘有些相似,但绝不是瑞娘!
正想着,忽听背后的秦妈妈传来惊呼之声,香荠连忙向后看去,只见秦妈妈直直盯着那个鸾鸟图腾,双眼里竟是惊色。
“秦妈妈,您可是认得这个图案?”
“姨娘竟然不知?”秦妈妈皱着眉:“我早年曾在京都做过二品大员家的丫鬟,对世家的图腾也略有涉猎。在我燕地,此乃皇室专有的图腾,只准东宫使用。”
香荠亦然是惊得呆在当场。
万万没想到,“瑞娘”竟是东宫的人!
香荠心若擂鼓,想起那日陈子盛的反应,还有那些训练有素的影卫,心中困扰已久的谜团终于解开。
秦妈妈看香荠惊慌的神色不似作假,又忍不住追问道:“姨娘从未去过京都,又怎会认得东宫的人?”
香荠却摆手道:“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既如此,假瑞娘的身份绝不会简单,而真瑞娘又在哪里?
这登鹊楼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东宫的势力苦心去设计?
香荠只觉得头要炸开一般,痛苦地捏住了自己的眉间。
“姨娘可还好?”秦妈妈勉力安抚道:“不论怎么说,结交东宫总是好事。若是讨了太子的欢心,想来您未来在陈家的地位,定然是不输少夫人的。”
香荠深深吸了口气:“罢了,先不想那么远——你先去挑几件好东西,咱们稍后便送去,为彩蝶姐姐贺喜。不过,大少爷可是还在那边?”
秦妈妈忙道:“确实还在。”
香荠点点头,又道:“那算了,大少爷难得去,咱们还是不打扰他们。先递话给白姨娘那边吧。说我今日便过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