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事,不在乎没有规矩,而是难在总有人不按规矩去做。”
——大陆简史·批注版。
神明越发老朽了,佝偻着腰拄着拐杖,眼睛也有些昏,耳朵时常出现嗡鸣声。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头顶星海。
许久之后。
“就叫星空学院吧。”
“在此,我立下校训,你等切记。”
“星空之下,有教无类。”
“无论种族肤色,无论立场阵营,无论人性好恶,哪怕痴傻疯癫,凡来者,管他是人是鬼,皆可教,倾囊相授。”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虚弱,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无人敢反对,纷纷点头应是。
倒是有人提出疑惑问道:“好、恶也不管么?”
老人淡淡道:“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育不好人,首先是你们这些老师、领导层的责任。实在拗不过来,也自有规则法度制裁,校内校外都是如此。”
“明白。”
——
自此,星空学院诞生。
有那位半神的号召,亲自为其背书,因此学院规模之大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说后来的安天城,都是以星空学院为核心,处处模仿借鉴、吸纳人才,从政治军事、文化科研,到经济民生,全是如此,最后逐步充实、扩张。
后来神明逝去,他的门徒成了星空学院的实际掌控者、运营者。
共十位。
传承四百余年至今。
但几百年的权力更迭,他们从来只自称为副校长。
因为真正的、唯一的那位校长,早已魂归星海。
十位大佬中,有一人姓凌。
凌悦宁的凌。
新历488年,也就是四年前,曾受陈寸心的邀请,来窥探其幼孙陈九的内心。
当时陈九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为此不惜违背本心隐瞒了许多事实,将陈寸心和那位内阁大佬米克糊弄过去。
——
星空学院内,今天有晨课的凌悦宁起了个大早,坐上校内班车前往东门附近的演讲室。
无论在哪里,凌悦宁总是人群中的焦点,既源于她的尊崇姓氏,也源于其本身的优秀,无论相貌或是能力,皆如此。
金发碧眼大波浪,以及让人我见犹怜的妩媚长相、丰满身材,完全的男女通杀。
可惜凌悦宁性格上虽然比较平易近人,但分寸向来把握的极好,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导致无数追求者都在她这里碰个软钉子,折戟沉沙。
但花开得正艳,总有蜂蝶会想着前来欣赏风情,切入点各式各样。
——
班车上,凌悦宁安静的坐在最后排,单手托着腮,遥望窗外缓慢掠过的风景,目光有些恍惚。
并排种植的苍绿树木,修剪出彩的路边花坛,建造精美的铜人雕像……
可她今天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东西上,而是在东方。
那里有座重城,名仁安。
其中亦有故人。
小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姐姐呢?
大概能的吧?
想到此处,凌悦宁嘴角向上微微挑起,露出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温婉笑容。
她很好奇,一晃眼四年而过,当初那个内心深处充满神性的少年,是否还能如那时般纯粹?为了旁人的性命未来,不惜献祭自身。
亦或者说,你已经被陈家这座大染缸上了色,人性、兽性通通回归?
沉思间,有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缓缓向她走来。
先前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来自讨没趣,可就在刚刚不经意的转头间,看见女子脸上那抹笑容,霎时击碎他的所有理智。
不管了,哪怕只能聊上几句天,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脸上却显得很镇定,微笑道:“早上好,凌老师。”
凌悦宁抬头看了看他,礼貌性的问候一句,说道:“早上好,有事么魏老师。”
青年男人故意瞥了眼她身旁座位上放着的包包。
凌悦宁视若无睹。
那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不会邀请你坐下的。
男人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接着道:“想问一下,周五有事儿么?我想和您调个课。”
凌悦宁微笑道:“周五不行,你知道的,周末仁安城将举办三十周年商业座谈会,规格很高,家里让我也去转转,所以我得提前一天出发。”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仁安作为大陆上综合实力一直稳居前五的重城,举办如此隆重的盛会,据说陈寸心都会亲自出席,安天城这边,包括星空学院在内,都会有所反应。
只是作为学院十位掌权者之一的凌家,最开始并没打算让凌悦宁前往,是她自己强行要求前去。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遇见陈九?这并不重要。
老娘都到仁安城了,还怕找不到你小子?
“嗯……”
青年男人略微沉吟,还想着再找一个话题切入,凌悦宁没给他这个机会,拿起旁边座位上的包起身离开,笑着道:“我快到了,先走一步魏老师,再见。”
“哦哦,好的,再见。”
男人下意识地点头应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
——
仁安城这次的招商会之所以规格这么高,三十周年这个独特日子的纪念意义倒在其次,主要还是源于陈寸心派人散布出去的消息——本人会前往参加。
以及他亲自给安天城内阁写得一封信,大概意思是,你们也派个人过来。
这个面子,内阁必须给。
五位委员之一的持刀人米克,自告奋勇。
他的目的与凌悦宁一般无二,见见陈九。
坐镇红楼的陈寸心,有多久没公开露面参加活动了?
大概二十年。
这个份量,足够所有人重视,包括陈九在内。
他知道,这次的公开亮相,大概率是陈寸心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所有其他理由都是在糊弄外面人。
先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西海遗民抚养长大,既是陈落的长子,又是程开合的外孙。
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后,再看自己能否把持住心智,会不会被红尘所侵蚀。
陈九本人对这种问心局不太感冒,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觉得太小儿科。
这份底气源自他两世为人,早已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并为之不懈努力、直直前行。
可陈寸心不知道这一点,他必须得借助这些事情对自家孙子做出准确判断,以此替将来布局考虑。
陈九了解老家伙的心思,进而没有半分抗拒的念头。
答案很简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这位爷爷又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让他这次如意,下次他还会来接着整你、试探你。直到他自己满意、或是直接放弃为止。
当然,陈九的重视仅仅体现在外表形象上。
老子隔了这么多年,再次站在镁光灯下接受全世界的瞩目,不得一出场就倾倒众生?要不白瞎这张脸。
胡思乱想间,王师傅出声道:“好了九少爷,这是草图,请您过目一下,看看哪个更合您心意。”
陈九嗯了声,接过已经上好色的草稿快速浏览一遍,说道:“款式设计的都还不错,我挺喜欢。颜色嘛……酒红色这套不行,太沉重,黑紫也不行,太闷骚。嗯……就剩下的这俩吧,黑色、藏青。各赶制两套出来。”
王师傅应声道:“好的九少爷,最迟明天傍晚之前,衣服一定送到。如果没其他事,那我先告辞了?”
陈九点点头,下意识就想从口袋里掏现金出来给点车马费。
里面空空如也。
他有些尴尬,笑着道:“很多年没有装钱的习惯了,但总是想不起来。回去和你们束总讲,就说我说的,你月底工资翻倍,不用客气推辞,去吧。”
王师傅有些开心。
尽管他是拿年薪拿分成的。
可手艺上的认同,往往比金钱来的更令人愉悦,尤其对方还是陈九这种云端上的人物。
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况且,只要咱们陈大少穿着这身衣服亮了相,哪怕只有一次,自己身价同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他咧嘴笑道:“明白了九少爷,在下不敢推辞,那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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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越大越难陷入长时间睡眠的陈寸心,向来起床很早,如他早先对陈九所言,上了年纪之后琢磨道家养生之术,还真悟出几分门道,拿天地初开之‘气’蕴养己身,延缓身体衰老的过程、以及活力的流失。
袁林倒是没这些瞎讲究,不说他行将就木吧,可也算土埋大半截的年纪,但依旧我行我素不管不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
今天收到传讯被强行薅起来,此刻正坐在陈寸心对面,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脸上写满烦躁之意,嘀咕道:“这么一大早的,你又发什么疯。”
陈寸心没有玩笑的心思,眉头微皱说道:“昨晚我思来想去,觉得陈沉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对,以她的天赋来说,可以容忍受限于心境、导致开启第四道锁的过程进展缓慢,但不该像现在这样,原地踏步动也不动。”
袁林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当时就跟你说了,以她目前的状态来说不适合冲关,你非不信,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吧?出了问题又来找我。”
陈寸心摇头道:“不对,她的无暇杀伐心境,早已被陈九投下石子泛起涟漪,应该很容易打破重建才是。”
袁林轻声道:“万一是她自己不想踏出这一步呢?”
陈寸心眉头皱得更深,问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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