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法属圭亚那。
“Ignition sequence start. Ten, nine, eight , seven, six, five, four, three, two, one, zero. Lift Off!”
(点火程序启动,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升空!)
随着点火发射指令下达,火箭发动机达到最大推力,固定夹释放,飞船在赤道以北五百公里处的丛林之中升空。
“我听之前的宇航员说,飞船升空的时候,可以看到凯图厄尔瀑布,那个场景,有点像我们在毛里求斯坐直升机看到的海底瀑布。”
看着指挥部窗外快速升空,在天空中越变越小的飞船身影,最终只能在监视器的屏幕上看到飞行轨迹,温颂忽然就想到了这段三年前的对话。
竟然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她有些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的专业能力够强,通过了体能测试,就可以坐上这架前往国际空间站的飞船,进入哥伦布号实验舱。
飞船升空的速度,给不了她多少空想的时间。大约四分钟后,测控中心传来消息,“飞船已成功穿越卡门线”。15分钟后,测控中心宣布,“飞船已成功进入预定轨道”。
那一刻,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欢呼,温颂也激动地和身边的工作人员拥抱在一起,笑着说了句“perfect”。
随后,指挥部与宇航员联系,时刻监视并发送指令,控制飞船在预定轨道上进行调整。原本以为已经遗忘,却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多,温颂还记得那些步骤,甚至连手动控制对接程序,都烂熟于心。
6个小时后,飞船成功抵达国际空间站,并与哥伦布实验舱对接,参与任务的宇航员们也从飞船进入了空间站内。
总指挥官首先恭喜他们顺利进入国际空间站,在一系列的官方发言之后,他说道:“此次实验目的是利用哥伦布实验舱中的DOSTEL仪器,检测空间站内的辐射环境,研究宇宙中的X射线与伽马射线源。所以观测与实验数据,请提交给Iseylia Wen教授,她也会为后续的观测与实验提供指导与帮助。”
温颂也随后与宇航员进行了连线,看见背景的哥伦布实验站,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微笑着说:“很荣幸我可以为此次研究项目提供帮助,希望各位在空间站内度过顺利的90天,愿此次任务圆满结束。”
她不擅长说客套话,心里也实在闷闷地不舒服,因此没有多言,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通讯。
Felix看出了她眼底暗藏的失落,轻声对她说:“Iseylia,Aether号探测器也已进入最后的试验阶段,预计明年就会发射升空。并且,ESA和NASA,已经决定合作研发海王星-柯伊伯带探测器,这两个项目,都比这次的XGR更需要你。”
“真的吗?”温颂有些惊喜,小声玩笑道,“ESA的经费竟然突然变得这么充足。”
Felix也开玩笑说:“当然,因为是和NASA一起。”
离开指挥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临近赤道,使得这里的夜晚更加炎热,还带着典型热带雨林气候的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温颂站在大门外,点燃了一根烟,她已经戒烟许久,却在今晚不可避免地又抽了。久违的薄荷烟草味萦绕着她,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心里烦乱的思绪,却并没有得到缓解。
热带气候多变,刚刚还是万里无云,不过一支烟的功夫,天上就下起了小雨。温颂正准备给程澈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大门口,一把伞就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她转过头,程澈正微笑着看她,眼里满是自豪,“我在新闻里看到老婆了,还有你和宇航员们的对话。宝贝,你认真工作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这么漂亮的人呢。”
新闻直播中,温颂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长发在脑后梳了一个低丸子头,戴着透明边框眼镜,认真盯着监视器的样子,自信而干练。
而程澈也从她专注的眼神,看似轻松简洁的话语里,看出了一丝落寞与无奈。她笑的时候,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遗憾,而现在,她手里没抽完的半根烟,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温颂也笑了,对程澈说:“真的那么好看吗?你截图没有,给我看看。”
“当然了。”程澈拿出手机,给她看了自己的截图,“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超漂亮。”
“是哦,我最美了。”
温颂笑着,牵起了程澈的手,指着略微偏北的天空说: “ISS is there, orbital altitude is about 400 kms, orbital inclination about 51.6°. It’s currently located exactly over 10° north latitude. But it’s blocked by clouds, so we can’t see it.”
(国际空间站就在那里,轨道高度大约400公里,轨道倾角51.6度,目前正好位于北纬十度上空。但是被云层挡住了,所以我们看不到。)
程澈明白她的意思,抱了抱她,柔声安慰道:“颂颂,没关系的,我们下次再去,ESA也不可能只有这一次载人航天项目。他们是不是经费不足了,要不你帮我联系他们的管理人员,我让我爸公司赞助一下?”
温颂听了他的话,破涕为笑,对程澈说:“不啊,他们经费很足,还准备研发Neptune-Kuiper Belt explorer。”
“真的吗?”程澈也有些惊喜,“那不是老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吗,太好啦。所以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你想哦,如果你这次去了空间站,也许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参与海王星-柯伊伯带探测器的研发了。
“你说的对。”温颂笑笑,对他说,“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三个月后,项目结束,实验进展顺利,温颂也得到了最新的有关太空中高能射线的数据,开始下一阶段的研究进程。
10月,她发表了一篇名为《Origin and propagation of ultra-high-energy cosmic rays: effect of interstellar magnetic field distribution on the diffusion rate of high-energy rays》①的论文,并且在文中提出了自己根据ESA XGR项目利用哥伦布实验舱内的DOSTEL设备提供的宇宙辐射数据,得出的新发现。
(①超高能宇宙射线的起源和传播:星际磁场分布对高能射线扩散率的影响)
她在论文中指出,超新星残骸是宇宙射线的主要来源,质子在气体丰富的星际区域产生伽马射线,而电子则在气体贫乏的区域产生伽马射线。
不仅如此,她也推断出,星际磁场分布对宇宙射线的扩散速度具有显著影响,而该影响又与射线自身能量有关。高能宇宙射线由于刚度较高,受磁场的影响比低能宇宙射线小。因此,低能量宇宙射线经历的散射更多,扩散速度也更慢。
凭借着这些研究成果,温颂与共同参与研究项目的Kennigen教授一起,成功荣获这一年度的卡夫利奖。站在领奖台上,她俯瞰着台下为她鼓掌的众人,原本笑容灿烂,却在看见程澈的时候,湿了眼眶。
下台之后,她靠在程澈的肩膀上一言不发,看着手中的奖杯,陷入了沉默。
程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还是不开心呀?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天体物理学家可以在30出头的年纪就拿到Gruber prize和Kavli prize哦。”
温颂叹了口气,握紧了程澈的手,淡淡说道:“我还是想去ISS,但我也不知道,人不能太贪心。毕竟我从来没有想过拿什么奖,我只想混吃等死。”
“是哦,混吃等死然后获得Kavli prize。”程澈也笑了,捏了一下她的脸说,“那如果不混吃等死的话,是不是明年的诺贝尔奖颁奖礼上,我就已经在台下为你鼓掌了?Prof.Iseylia,不可以凡尔赛哦,你这样让我这个只有硕士学历的人真的很有压力。”
温颂破涕为笑,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只是,我之前努力了那么久,肯定还是会有遗憾…就像,你今年冬奥会,没有拿到Slopestyle的金牌一样。”
“但是你还有机会呀。”程澈轻轻拥抱着她,“颂颂,人生很长,在死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That’s true.”温颂也释怀了,对程澈说,“我们去度假吧,我累得快死了,我要去马尔代夫一边看海一边睡觉。”
“好啊,明天就去。”
颁奖典礼结束,起身去晚宴的时候,温颂却忽然感觉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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