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景转瞬即逝,执宁深知自己这具躯体已是强弓末弩了,但她还是强撑着没有露出破绽,只是倚着门扉跟白晓晓作着最后的告别。
“阿娘,我要走了。”白晓晓眼圈泛红地看着面前的温婉女子,她知道这次离别就是永别,她一遍又一遍地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相貌,像是要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
执宁何尝不知道女儿的想法,但她却只能在心中微微叹息,面上却无甚异样的冲她点了点头,道:“走吧,离开久了你师伯和师姐他们会担心的。”
“好。”白晓晓不想让对方担心,竭力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执宁还是有些心软,她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做着最后的告别:“晓晓,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嗯,我会的,您保重。”说完,白晓晓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了对方一下就极快地松手转身,她不想让阿娘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而执宁则再次将视线转向立于台阶之下的执玉,她弯了弯眉眼,露出了对方年少时最喜欢的笑容,她的声音柔得就像一朵云,“小玉啊……你也要好好活着。”
要好好的活着去赎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听到这话,执玉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但心中却无端涌起一丝怪异,于是他抬眸看向面色难得有些红润的执宁,欲言又止道:“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执宁刚想开口就只觉喉间一哽,瞬间就是满口腥甜,但她依旧面色不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去吧,早去早回,师姐在家等你。”
也许是‘家’这个字眼触动了执玉,他瞬间将心中的那点怪异感抛之脑后,微微勾了勾唇,道:“师姐若是无聊了,可以让徐玠给你念话本子听,都是我前些日子才寻来的。”
“我知道了。”
一直到执玉一步三回头地彻底消失在这方空间中,执宁才扶着门框费力地挪动着步子,可能是刚刚借力时太过用力,就连自己的指尖不小心嵌入了几根木刺都没有发现。
“您这又是何苦呢?”徐玠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扶住了对方。
执宁的唇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在太阳下越显苍白,可她还是柔声道谢:“这几日还要多谢你帮我遮掩几分。”
“我这辈子就是欠你们上清宗的,等待会执玉回来发现你人没了,我估计也得被他杀了祭天。”徐玠虽然嘴上说着吐槽的话,可是将人扶到一旁木椅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
听着对方夸大其词的话,执宁失笑道:“不会的。”
徐玠一脸当局者清旁观者迷的表情,无语道:“欸,您是不知道他这人疯得有多厉害,完全就没有理智可言。”
“当时光是帮您聚魂的时候,他就三番五次威胁说要杀了我。”徐玠就是趁着执玉不在,口无遮拦的将对方的老底全揭了。
“这下可好了,辛辛苦苦近一年,结果也不过是泡影一场,昙花一现。”
执宁抿了抿唇,歉意道:“是我连累你了。”
徐玠没想到对方这么实诚,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他突然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于是赶紧补充道:“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之所以帮他也是因为有利可图,互利互惠罢了。”
“我就要死了。”
徐玠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浮出一层淡淡的悲哀,平静道:“我知道。”
“我有些痛。”执宁本就生得眉目如画,清冷出尘,此时因为疼痛眉心微蹙,柔弱无力地倚着椅背,就像被打破的美玉,破碎而又脆弱。
就连向来平静无波的徐玠都难得有些不忍,试探的问道:“要不要我给你用一些药。”
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补充道:“止痛的。”
他自从知道对方活不久之后就着手查了不少古籍,自然也清楚对方此时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撕裂魂魄的痛苦可不亚于千刀万剐。
可是执宁却一声未吭,只是颤着声音拒绝道:“已经不值得了。”
许是说话时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执宁没等徐玠开口就继续说道:“第一次兵解的时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连一丝痛意都没有感觉到,没想到第二次倒像是要将第一次的痛意一同补回来一般。”
“果然,天道是公平的。”
看着这样仿佛万般事情都不萦于心的执宁,徐玠的心里突然憋得有些难受,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简直透不过气来,他有些生气的问道:“您难得就不害怕吗?”
执宁不解的反问道:“你问的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见对方只盯着自己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执宁心下缭绕。颇有些无奈的解释起来:“第一次是有些怕的,毕竟每个人应该都或多或少的对死亡抱有恐惧,我也不例外,但是对于我来说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所以即使害怕也要咬牙去做,不过天道对我还算优待,并没有让我感受到痛苦。”
“那现在呢?”
其实徐玠是理解不了对方这种舍己为苍生的大局观,但是看着这样的执宁他却说不出任何对方不该这样做的风凉话,他好像突然有一些理解执玉这些年的疯魔,为了这样的人,何谈值不值得。
执宁莞尔,因为疼痛声线都是颤抖的,可徐玠却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沉重的神色她始终是眉眼带笑的回答着自己的问题。
“还是害怕,不过比起害怕更多的却是不舍,但是人生在世,欲壑难填,只道遗憾是寻常,我此次能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就已经知足了。”
提到女儿时执宁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徐玠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问道:“您有没有什么遗愿需要我去做的?”
“帮我把枕下的信交给小玉吧。”
“那白姑娘呢?”
“她知道的,我想说的都已经告诉她了。”
“抱歉,连累你了。”执宁的目光并没有落到实处,只是朝虚空中微微一笑就彻底化为银白的光点消散在原地了。